马从戎看他气色不对,当即换了话题:“大爷,还是头疼?”
霍相贞点了点头。当年他被万国强的一炮轰出了后遗症,前些日子又被聂人雄在脸上抽出了一声雷。虽然他当场加倍的报了仇,可是从国会一到家,他就不行了。脑壳里像是发生了大地震,翻江倒海的疼。去外国医院拍了爱克斯光片一看,却又看不出问题。马从戎让他按方服药休息了几日,症状倒是明显的有了缓解;然而天下大势并不允许霍相贞安安生生的在家吃药睡觉。脑子里刚刚风平浪静了,他便自作主张的终止了休养。
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发展,怕什么来什么。早就知道顾承喜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想到这家伙当真泼出了满地的火。顾承喜那个团在山东扩了又扩,现在有多少人了?不知道,万国盛也说不清楚。成千上万的顾团,再加上几万人马的连师,这两位凑成了一支什么护国军,连毅做总司令,顾承喜做副总司令。盘踞在山东河南之间,足可以和任何力量对峙。护国军不动,他和段中天的直鲁联军也不敢妄动。国民革命军在南方是一仗接一仗的胜,吴佩孚都被他们打成了稀里哗啦。他和段中天凑起来的二十多万人,其中有一半都是乌合之众,怎敢不韬光养晦的保存实力?
霍相贞的脑子是日夜的转,除非睡着了,否则只在和元满舞刀弄枪的时候能休息片刻。如此转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又犯了头疼病。喝汤药是无用,贴膏药也没效果。昏昏沉沉的歪在了沙发上,他把两条腿向外伸成了奇长。
他很少这样坐没坐相,所以马从戎上前几步坐下了,扶了他往自己怀里靠:“大爷,今晚儿肯定是没大事了,您上睡去!”
霍相贞的脑袋有了千斤重,晃晃荡荡的往下垂,一直垂到了马从戎的大腿上。待到枕踏实了,他把两条长腿抬上沙发,仰面朝天的又翻了个身。马从戎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低了头:“大爷,要睡也得回屋啊!”
霍相贞含糊的嘀咕了一声:“不。”
然后他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呼出去,再吸回去时便成了个小呼噜。一瞬间的工夫,他睡着了。
后半夜,霍相贞睡醒了。睁开眼睛向上一望,他看到了辉煌的吊灯。
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他转身再看,看到了马从戎。马从戎本是向后仰靠着也在睡,然而霍相贞略微一动,他便醒了。眯着眼睛望向霍相贞,他没说话;霍相贞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睡糊涂了,也不言语。
于是马从戎起了身,握了他的手臂往起搀:“大爷,下冷,咱们上睡。”
霍相贞跟着他起了立,脑子里没生出什么思想,梦游似的随着他走了。
马从戎把霍相贞扶进卧室哄上了床。等到霍相贞在被窝里躺好了,马从戎以手撑床俯了身,凑到他的耳边问话:“大爷,我也在您床上躺一会儿成不成?再过几个钟头天就亮了,天亮之后,我好直接伺候您起来。”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把眼睛闭上了:“你跟我挤什么?回你自己屋去!”
马从戎面不改色:“那我走了,大爷有事儿就摁铃。”
出了卧室关了房门。马从戎弯了腰一手扶墙,一手捶了捶自己的腿。两条腿被霍相贞的脑袋压了大半夜,尽管已经上下的走了一阵子,然而血脉还像是不大通。一边捶,他一边在心里骂起了一墙之隔的霍相贞。妈的太不疼人了,自己给他垫了大半夜的脑袋,结果连他的床都上不去。对于这么一头高高在上的活驴,实在不应该动感情;马从戎大踏步的往下走,气得头脑一片清明,真是醒透彻了。
然而,待到钻进了他的冷被窝,他百无聊赖的翻了几个身,心里还是没能把霍相贞完全放下。关了电灯闭了眼睛,他想睡,可是无论如何睡不着。末了掀了棉被坐起身,他摸索着穿了拖鞋又下了床。推门出去上了,他一路往霍相贞的卧室里走,走到半路,他发现书房里亮了灯。
于是,他半路转了方向。走到书房门口,他轻轻一推房门:“大爷?”
霍相贞站在大写字台后,正在低头研究一张无边无际的辽阔蓝图。抬头见他来了,霍相贞的脸上没有表情:“去沏壶茶,要热的。”
马从戎被他的话堵在了门外。转身又下了,马从戎当真是端上了一壶滚烫的茶。倒了一杯送到霍相贞的手中,马从戎见他是用双手捧着茶杯,仿佛害了冷,要靠着一杯热茶取暖。
“家里的暖气是不是不够热?”马从戎悄声的问:“我给大爷拿件衣裳过来披一披?”
霍相贞盯着图纸摇了头,显然心思不在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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