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石头的时候,都不想和霍相贞硬碰硬,如今成了卵,更没有以卵击石的道理。好在他是个伶俐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把南京政府的军令往脑后一扔,他带着队伍撒腿就往东逃,一鼓作气冲进了潍县。潍县是座繁华的古城,顾承喜在城内缓过一口气之后,越想越悔,恨自己没有早作打算。事到如今,还击也不成,投降也不对,简直没了活路。长促短叹的过了几天太平日子,他心情沉重,苦着脸和王参谋长说体己话:“实在不行,咱们开进蒙山,打游击去吧!”
王参谋长感觉他这是一条悲观的下策,忍不住就摇了头:“咱们好几万兵,到山里打游击?军座,你别愁,咱们再等等看。等南京政府真不行了,咱们再说进山的话。”
顾承喜和王参谋长战战兢兢的,等待霍军对自己再次发动总攻。然而等了又等,却是连一枪一炮都没有等到。
与此同时,霍相贞坐在自己的总指挥部里,那种气哼哼的表情,并不比顾承喜的愁眉苦脸更好看。阎锡山言出必行,果然给了他一张山东省主席的委任状,然而除了一张委任状之外,再无其它。省中一切事务,全被阎派人物把持着,根本没他说话的份。合着他舍生忘死的拼了两个月的命,最后就只得了个省主席的空头名分。
霍相贞感觉这委屈受得真是太委屈了,自己简直是被人当成了枪使。合作就是合作,一点诚意都没有,胜利刚刚在望就耍起了心眼,这算什么合作?
李克臣站在他面前,低声说道:“他们要是这么干的话,那这仗就打得没意思了。现在还没怎么着呢,他们就想架空大帅;将来真要是全国统一了,阎总司令还不直接吞了咱们?”
霍相贞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现在军饷也给得不痛快了,炮兵团最近都不敢开炮,没炮弹!”
李克臣思忖片刻,然后试试探探的做了建议:“大帅,要不然,咱们和东北的少帅通通气?”
霍相贞原本看在张老帅的面子上,尊称老帅之子一声少帅;但是这几年冷眼旁观,他见少帅吃喝嫖赌,越来越不成人,和老帅一比,真堪称是虎父犬子的典范,故而敬意荡然无存。如今听了李克臣的话,他当即嗤之以鼻:“小张?哼!”
李克臣明白霍相贞的心思,故而这时就笑了:“大帅,现在全国上下的力量,从阎到蒋,可都等着小张发话呢!”
霍相贞听闻此言,不置可否的又出了一声:“哼!”
第152章 异心
安德烈在雨后斜阳的好风光里看花看草看树,看得太入迷了,失足跌进了泥水坑里,扭伤了一只脚。他当时是单枪匹马,受了伤之后一点依靠也没有,只能像只大泥猴似的,单腿蹦回了总指挥部。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受了伤的左脚脚踝肿得发亮,已经疼得不能动。李天宝不情不愿的的给他涂抹药酒,因为自从升了副官长之后,李天宝一贯是横草不拈竖草不动,所以疗过这一次伤之后,他又说累酸了自己的手,又说呛红了自己的眼,把药酒瓶子往安德烈手里一塞,李天宝懒散成性,坚决不再伺候他了。
安德烈这回行动不便,一瘸一拐的往哪里去都不合适,个子又大,干坐着不动也是碍眼的。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悻悻的又回到了霍相贞身边。霍相贞将一间背阴的宽敞房间做为办公室,屋子里打扫得十分洁净,溜光水滑的地砖能够照出人影。霍相贞坐在大写字台后,写字台前不断的来人。安德烈在霍相贞的腿边席地而坐,来客乍一进门,绝不会想到写字台后还有个他。而他心安理得的伸腿坐着,疲倦了就向旁一靠,歪着脑袋去枕霍相贞的膝盖。一双蓝眼睛半睁半闭,他的目光是散的,仿佛是只巨大的非人的生灵,从天而降,疲倦的栖息在了这里。
霍相贞不理他,自顾自的和人谈话。雪冰笔直的站在他的面前,告诉他小兵们前一阵子还能吃到窝头咸菜,这一阵子连窝头咸菜都要断顿了。待遇恶劣至此,不怪军队士气消沉。
安德烈用手臂松松的挽住了霍相贞的小腿,同时听霍相贞在上方和雪冰一问一答的说话。霍相贞像是无所不能,总有办法主意,没窝头找窝头,没咸菜找咸菜,头头是道的把雪冰打发了走。及至雪冰出了门了,安德烈终于听到霍相贞轻轻的叹了口气。
然后一只大而温暖的手落下来,摸了摸他新剃的短头发,一边摸,一边又有评语:“小老毛子!”
这四个字来得低沉,听着也像是一声慨叹。安德烈彻底闭了眼睛,感觉自己非常幼小,自己的生活中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大革命,自己一直安静的依偎在父亲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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