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一个导演给我打电话,问我要《我们的沉默》的授权,虽然我们没有经费,但是他很希望能得到我的授权把《我们的沉默》排成电影。”罗晔眼底挂着厚厚的黑眼圈,耸耸肩道:“但我告诉他,没有钱就不要拍我的电影。”
“我不觉得你说得有问题,”禾远吸了一口椰汁,又低下头去看罗晔的新小说的开头,“然后呢?你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吧,总要有点胸怀吧。”
“他把我们的通话录音了,交给了媒体,”罗晔把报纸丢给他,他操控着带轮子的椅子滑倒罗晔床边,这个年代很流行这种带轮子的椅子,禾远很喜欢坐在上面滑来滑去。
禾远拿起来,一目十行:“什么玩意儿啊,因为这种事生气?说没钱就不要拍还能得罪人,啧啧啧。”
又道:“看看这黑字大标题,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面把咖啡淋在他脸上了。谁能想到就是一句话的问题。”
“你说来很轻松。”罗晔揉了揉眉心,“但是现在我都要激起民愤了。出版社的意思是让我吃了这个闷亏。”
“多好的机会啊,”禾远却说,“笨啊,你们,多好的机会啊,幸好你有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
“救我的机会呀!”禾远的眼睛雪亮雪亮的,“成败在此一举了,你的缪斯就要因为你的行动脱离苦海了。”
罗晔也来了精神,他从床上跳下来,“要我怎么帮你。”
“现在是我的自救了,”他转过头,道:“我是闻寄。”
罗晔一愣,便说:“有什么是需要我做的。”
“联系这家报社的对头,告诉他们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反家暴慈善组织,你需要更多的钱来运行这个组织。”闻寄的笑容几乎是狂喜的,他说:“如果我妈妈看到了,一直被这样科普,我就可以解脱了。”
罗晔被他身上蔓延而来的悲哀深深的打动了,但权衡再三,说:“我创建这个慈善组织,但我不想让它为我牟利,无论是钱财还是名声,我都不要。”
闻寄板起脸,斥责道:“你建立了一个慈善组织,如果没有正规媒体的宣传,就算你是好心别人也不敢来好么?能不能有点头脑?有点出息?”
他说了这些却还是不解气,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回到罗晔面前,双手叉腰,怒斥道:“你以为自己是小仙女么?不吃饭,不喝水,全靠仙气吊着,为什么文艺发展不起来不晓得么?因为当作家赚不了钱!想要赚钱是没错的,想要名声也是没错的!你自己的书里不也写了,拥有话语权才是胜利,沉默的人永远没有正义,不是么?”
罗晔被他训得怔住了,摸了摸鼻子,说:“是的,你说的没错,我不仅应该说我要赚钱,我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我需要钱。”
“而且有钱才能帮助更多的人,知道了么?”闻寄恨恨道:“假清高!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
罗晔哭笑不得:“那话不是那么用的。”
“在我这,就是这么用的,因为我有话语权。”闻寄瞪了他一眼,就去喝桌子上的椰汁润喉,半晌,他转过身,挠挠头,不好意思道:“闻寄不是故意这样凶的。”
罗晔立刻接过他的话,“不,他说的很对,是我假清高,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
禾远茫然道:“但是这话不是这样用的。”
“是我这个作家混淆概念,是我的错,”罗晔用力地抱住他,“我会救你的,不懈余力地去救你。”
禾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是的,我相信,你一定会让我解脱的。”
罗晔犹豫着蹭了蹭他的鬓角,禾远哈哈哈地笑了出来:“太痒了,你胡子该刮了哈哈哈。”
他想,或许因为他该改变了禾远的未来,所以,禾远可能会找不到那面镜子,这样他们就永远也见不到了,他吻了吻禾远的发梢,将之当做最后一吻。
我的爱人啊,没有我的未来也要用力地爱着生活啊。
禾远四十多的某一天
他坐在沙发里吸烟,小心翼翼的,沙发是买来的二手沙发,上面的套子是卖家母亲织的,因为家里再没有合适的东西用这个套子,便很惋惜地送给禾远了。禾远很喜欢这个手织的沙发套,当卖家告诉他那是他母亲亲手织的时,他对于这沙发套便有了一种敬意,虽然家里的装修和这沙发套并不搭配,但他还是固执地没有将之换下来。
电视很新,是他新买来的,现在在播放阿尔帕西诺的《魔鬼代言人》,二十多岁时看的电影,现在他还很喜欢,但年岁大了,总会悟出一点别的。
比如他总觉得自由意志是个糊弄人的玩意儿,他的反抗是无力的,他所有的豪情傲骨都磨灭了,命运就是划了一道线,让他从出生走向自己的生命尾声,一切都被计算好了,他的磨难也没有意义,他的爱,他的恨,他无声的尖叫,最后都沉默在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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