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轻而易举地戳到了他的痛楚,筷子尖相碰,禾远浑身一僵,半晌,勉强笑道:“有些话早说的好,早说出来,也早被拒绝。”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她不晓得禾远是在说谁,戴网纱手套的左手跨过桌子搭在他手臂上,关切道:“天涯何处无芳草,总不能吊死在一刻歪脖树上呀,你这样深情的男人值得更好的。”
禾远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胳膊,瞥了一眼罗晔,道:“他是最好的。”
“如果我爱的人,也对别人这样说我,我梦里都要笑醒的,”女孩娇俏地晃了晃肩膀,意有所指地望着罗晔。罗晔两个人都不理,一心一意地将餐盘里的蒜末都挑出去,他不喜欢,因为吃了后嘴里总有股味道。
“现在我也爱着他,”禾远把水果盒推给罗晔,薄荷糖丢给玛丽,“又是我们还会联系。”
安玛丽笑笑:“你这样古派的痴情人,肯定见不得她,见了就要落泪的,你们写信联系么?”
“倒也不是,”禾远转了转眼珠:“我靠做梦联系他,梦里总有他。”
玛丽就知道,他是不愿意多说了。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密集的雨点敲打着玻璃,罗晔扎了一块西瓜吃了,便将盘子放回回收处,走出去了。
“是我令您觉得不适么?”
“倒也不是,”罗晔不敢看他的眼,便低着头,“我是个无助的十七岁学生,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值得你的爱。”
或许因为曾是一位拿面具缪斯的宠儿,他很擅长共情,对于情绪有着极端的敏感。罗晔知道禾远所说是不掺杂谎言的,然而自远离笔杆子的那一天起,这种奇妙的能力让他的脑子非常嘈杂。别人的情仇爱恨、别人的爱憎嗔痴,一股脑地袭向他,刺激他。如今禾远妄图用自己盛大的爱意撼动他,如果他还是那位满脑子妙思的作者,他必然用激烈的感情回应那爱意。然而那已是过去了,他心中的厚墙密不透风地阻挡了禾远的递出来的玫瑰花。
“没什么值得与不值得。”禾远拽了一张椅子坐下来:“你是我的救赎,你是我的缪斯,因为你永远是你自己,所以我也永远爱你。”
“你是个诗人,还是个作家?”
“不,我是个读者,最好的读者。”
“这年头读者也需要缪斯的提点了么?”
“最好的读者需要,最好的读者需要全心全意的爱,需要一种浪漫情怀。”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膀,“我靠对你的爱活着,艰难地活到了二十岁,也将继续活下去,为了爱到生命终焉。”
“你写情诗一定会很厉害。”罗晔由衷道:“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所有的读者都有写诗的潜力了?”
“我不知道,”禾远说:“诗歌是灵感的迸发与天赐的天赋,我想过去写这些,但无论是湿婆毗湿奴还是无量天尊,没有一个神眷顾我,我所能想到的词句别人都写过了。”
“有点惨,比如呢?”
“太多比如,我能坐在你身边说到天黑。”
“那请你饶了我吧,”罗晔双手合十很虔诚地拜了两拜。
禾远开了瓶汽水,递给他:“你真的不要写作了?”
“再也不写了,”他笃定道:“我就像对着风车扬起矛尖的堂吉诃德,或许我的确应该现实点,这对我有好处。”
“你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禾远坐在椅子上,极力地伸出手臂,水花打在他手掌里,“我知道你的挣扎,但你的选择就是你的命运,我很再希望遇见你的。我真的很爱你。”
罗晔心中的高墙破裂了,柔软的表层又露了出来,那是属于缪斯的,他笨拙地想要将这片刻灵感记录下来,然而,请来的阿姨笑吟吟的面孔又出现在他脑海里,巨大的羞耻与尴尬紧抓着他,他不能写!也写不出!
不多时,雨停了下来,天空出乎意料地放晴了,他心中感情的激荡也停息了,他望向身畔,椅子上果然空无一人。
二十不到的男孩子少有沉静的,也经不起别人的撺掇,晚些月亮升起的时候,一个男孩说了如何逃去乡下的妙思,其他人也就跟着鼓噪起来了。山下有一间很不酒吧的酒吧,远远望去招牌都在破产的边缘摇摇欲坠。
一队十六人的队伍沿着崎岖的山路下山,银色的月亮像死去的女人的脸。
罗晔出来本就是为了望风,然而当一个过分活跃的同学把酒单递给他时,他就便知道,今天免不了一醉。
不过他信不过这间酒吧的调酒技术,只点了一杯啤酒,拿在手里消极地看其中一个男孩子激地说“从未来过酒吧。”
这间酒吧除了他们这一堆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几乎没有别的人了。一对野鸳鸯你侬我侬,可手上的戒指都不是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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