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仍是心存不舍,脑子里装得她多年辛勤打理的窗明几净的一个家:“咱娘俩家里还有好多东西,也不能不要啊!儿子你穿过的衣服,还有你以前照的那些小相片……”
“妈……”严小刀十分不忍。
心思乖巧口齿伶俐的凌先生插嘴说:“严总一个大活人在这里,以后您天天能见着本人,您还需要看相片么?”
严氏觉着这话也有道理。她又说:“还有我做的那些……”
严妈妈这一路上心痛不已,念叨着她手工刺绣编织的枕巾被套、桌布、沙发套、电视机罩、箱子罩、灯罩、电扇罩、暖气罩、抽油烟机罩……
严小刀被这一堆罩念叨得脑仁疼。
严小刀回头跟峰峰打个眼色:“去去去,带俩人到废墟里翻翻,翻出几件还完整的东西,给我妈留个念想,其它破烂全部撇下,都不需要了。”
严氏心存隐忧,不敢问儿子,反而更信任凌河,悄悄地问:“他那位干爹,不跟他住在一起?”
凌河摇头,坦率笑道:“您就放心,他们不住在一起,不然我也不敢露面,我的腿也不敢治好!”
……
村口的大槐树在沉默中旁观这一出意外闹剧,悄悄打量着土石夹缝中隐藏的一群心怀叵测的城狐社鼠。只有这棵树无所不知,但一声不吭。
大槐树下,有人坐在车中,围观这场触目惊心的变故。一伙人毫无善意地调侃着村子里那些命如蝼蚁之人奔走呼号的卑微身影,这种乐趣就像踩弄脚边毫无反抗能力的小蚂蚁,尽管他们自己也是一群出身卑贱的鹰犬爪牙,没本事自立门户,却很擅长为虎作伥。
这一班喽啰因为严小刀的突然出现,以窃窃私语的方式发出愕然惊叹。他们听命的人此时就坐在房车的老板位置,穿一身俗不可耐的花格西装,脖子上挂一圈足有三两重的大金链子,抽着一根高级雪茄。
西装的样式体现出乡镇老板的身份气场,金链子的分量和款式一般没有活人戴的。
喽啰A惊呼:“严逍这百米冲刺的速度,他像瘸子?”
大金链子怒骂:“严逍的脚根本就是好的!谁他妈谎报说他两只脚都被人砍了、残废了?两只脚明明是好的,一群没用的蠢货!”
喽啰B已有怯战之意:“斌总,我们可能弄错了,今天还是别动手,严逍很不好对付,咱们打不过他啊。”
“严逍有什么了不起?老子又不是没收拾过他。”大金链子张狂地冷笑一声,“总之把他家夷为平地了,哼,给他一个警告。”
喽啰A提醒:“斌总,要不要跟上面汇报一下,跑到废墟上救人的‘长头发’,好像就是他们要找的那条大鱼儿,当初逃过了不知所踪,终于浮出水面儿了……”
以墨镜掩饰粗豪面孔的这位大金链子,好像最近刚剃完头,头皮泛着一层青茬,透着一股天地神佛都不畏惧的江湖气质。本事尚且不知有多少,气势摆得很足。
……
在后来的大半天里,严小刀恍惚地琢磨过味来,他们家房子莫名其妙被拆,颇有几分因祸得福的妙处。比如,他养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答应跟他一起去临湾新区的别墅居住。再比如,两路人马汇合成一处共同驱车驶往海湾的这一路上,之前针锋相对的控诉指摘是一句都没有了。他身边这群小的们,这回全部消停,个个耷拉着眼皮偃旗息鼓,没人再敢泼凌先生的脏水。
看这一个个臊眉耷眼的表情,之前泼出去的脏水,今晚上都得喝回去!
严小刀认为,一贯神机妙算的凌先生,应当还不至于有能耐计算挖掘机大铁爪子刨下去的力度和角度。
一个心怀大计且精于谋算的人,却偏偏毫无算计地愿意以身犯险,偶尔感情流露真情迸发那么一下子,确实很能打动人心……
严总事先预想到了,几个月没着家,只要迈进家门槛,一定会受到口水的亲热洗礼。
实况比他脑补的还要热烈。院门打开的瞬间两头灰白相间的庞然巨物从楼门口冲刺出来,以飞扑的姿势齐头并进撞入他的怀抱!严小刀肋骨旧伤被隐隐撞出一丝酸爽胀痛,这老身子骨当真吃不消啊。
那两头虎背熊腰的爱妾随即就被善解人意的凌先生替他挡掉。熊爷与三娘再次见到他们心中与神祇比肩的美少年,自然是喜不自胜笑逐颜开,亲热地裹着凌河的腿撒欢打滚,叫唤声都好像花式撒娇求宠:“肉包子汪汪~~~牛肉条汪汪~~~小饼干汪汪~~~揉肚皮汪汪~~~”
假若狗狗也会流鼻涕眼泪,熊爷和三娘终于盼到他们归家,快要在风中飙出几行热泪。难得两只狗保持这一片赤子忠心,不带怨恨,没有误会,与凌河的亲密一如当初,令人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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