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君棠一走,堵在门口的记者纷纷追了过去,丛阳稍落后了几步,大喊着挥退了后面看热闹的,想起他老板的叮嘱,到底还是拦下了要跟上前帮杜君棠的保安,留他们在原地。他望着那群远去的疯狂的背影,眼中多了几分担忧。
人们推推搡搡地停下,一路疾行,不知何时,记者外又额外跟了一群围观者。
记者中有一位最靠前的,是个目光锐利的年轻人,他皱着鼻子,口吻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礼貌,“杜君棠先生,请您不要回避我们的问题。您的新药是否还在进行三期临床?”
杜君棠的目光瞟向医院主楼,正门和侧门都在进行人群疏散,此时已顺畅不少,像瀑布流淌过岩石。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直观地看到这么多人。
杜君棠收回视线时,迎着那份咄咄逼人的气势压回去,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是。”
记者捏着录音笔的手微微一抖,在他之后,刁钻尖刻的问题一叠声地朝他跟前那人砸过来。他站在离杜君棠很近的地方,却看那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表情,没有一点公关的虚伪,他站在那里,似乎就是想来解决问题的。
“同意书的名单上确实没有该名病人的名字,”杜君棠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丛阳不久前给他的汇报,闭眼又睁开,“但仅仅只靠一份开具药单的纸质记录,不能证明病人确实注射过该药物。”
此时,所有的反驳都像激怒群众的导火索。杜君棠给不出明确的证据,甚至默认了部分已知状况。年轻记者对他怒目而视,未等下一轮质问炮轰,后方人群中忽然飞来一个包,直冲杜君棠过去。
“害人的王八蛋!”
包没拉好,散落的东西飞得到处都是。杂乱物品敲打在脊背上发出钝响。
江帆先是一愣,而后沉默地垂着头,他咬着牙,鼻翼因为隐忍而微微颤动。江帆乖顺地任由杜君棠抓着他一只手腕,挡着他,同他面对面,无声地站着。
那些人怎么可以砸他?怎么可以欺负他?!
他听见自己牙齿磨得发出响声,可他没有动。
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东西砸过来,烟盒、打火机、一只高跟鞋,记者们下意识退开了一些,生怕殃及自己,没人上前,只有翻来覆去尖刻的问题从未断绝过。
杜君棠和江帆保持着恰好的距离,恰好能替那个人挡住那些乱七八糟东西的距离。
江帆的情绪似乎太低落了,杜君棠拽着江帆的胳膊晃了晃,直到江帆的目光再次落到他脸上。江帆看到杜君棠似有若无地同他比了个安慰的口型:没事。
在一片嘈杂人声中,忽然传来一阵女孩儿的痛哭,似乎悲愤到了极点,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换来全场诡异的安静。记者们纷纷别过脸去看,哭声来自人群最外围。
那女孩儿不过十来岁,扎一个单马尾,一副嫩生生惹人疼的小模样,此时哭得失魂落魄,头发似乎也在推挤中被弄乱弄散,眉眼灰扑扑的,嘴唇都在抖。
还未等机器调试好,镜头转过去,就听见女孩儿嘶哑的、带着稚气的吼叫穿过人群,“你为什么说不能证明?为什么啊?你是个骗子!大骗子!!”那份强撑的凶悍结束后,她忽然泄了气一样跪在地上,裙摆蹭脏了,她弓着背,不住地啜泣,“医生、医生上周说妈妈不好了……他明明说妈妈可以、可以试试新药……会更好的,可以、可以……”
她似乎再也说不下去了。
“妈妈说,她想,下个月陪我、陪我过十四岁生日……妈妈说、她想看我变成大姑娘……”
女孩儿在原地一边急促呼吸,一边剧烈地抖。她哭着,又泣不成声。
调转镜头的一位记者连忙上前,追问着女孩儿关于病情的具体情况。她呜呜呀呀地说不出话,努力推开镜头,却抵不住紧接而上的轮番提问。
起先那个年轻记者收了器材,替女孩儿挡掉了还要上前询问的同行。他愤怒地瞪着杜君棠,“沉默能解决问题吗?希望杜先生能给公众一个交代!”
女孩儿跪在那里,每个人都在这场闹剧之外,无人记得上前搀扶。她含着眼泪,尝试着撑起自己,从缝隙中与杜君棠对视,又重重跌回地上。
杜君棠抿唇,用力握了握拳。江帆正要拦他,他已经推开人群,朝那边去了。
吵闹的声浪逐渐平静,记者也忘了上前,镜头记录着杜君棠走近的动作,他缓缓蹲在女孩儿面前,扶住对方的肩膀,使得二人目光平视。
他拿出自采访以来,从未有过的耐心,轻声询问:“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情绪在轮番起伏升落中,发生碰撞。女孩儿用指尖抠着地面,触痛神经,所有的委屈,在顷刻间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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