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南下意识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可恶笑容。他回到座位拿笔,背后传来纸页响亮的掀动声,像一声得意的大笑。
招来这种老师,学校一定是没钱了。他想。也许他应该转学。
下课之后,顾蓉走到第四排找语文课代表。陈可南胳膊肘底下夹着书,立在她旁边,一副低眉顺眼谦逊后生的模样。班主任没走,大家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出门上厕所和接水的,大多都乖乖坐在椅子上。陈可南站在许冲的课桌前,低头看见她的作业本,又看向周盈盈的课桌,忽然默不作声地笑起来。
秦淮下意识往她俩桌上瞟,什么滑稽的东西也没看到。这人果然喜欢莫名其妙地发笑。
“你是新来的老师吗?”周盈盈坐在椅子上,微微仰起头。
陈可南点了点头。
“老师你好年轻啊,是不是刚毕业?”许冲拿袖子捂着嘴,像树洞里不肯露头的松鼠。
“差不多吧。”
“老师你叫什么?”
“陈可南。”他把备课本上的名字亮出来。
“你没事儿可以跟学生多交流交流。一个二个下了课话多得很,特别是这个。”顾蓉朝许冲努了努嘴,在她“我哪有”的叫声里,跟课代表走了出去。顾蓉前脚一走,许冲立马说:“老师你长得好帅!”
周围的一圈女孩子哄然大笑。周盈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歪在椅子上,一大把马尾辫在秦淮桌上疯狂地来回扫动。
“谢谢。”陈可南微笑着说,语气平淡,仿佛听过一万遍这样的话。
真够傲慢的。
“陈老师你会带我们吗?”
“看学校安排。”
秦淮猛地把椅子往课桌一踢,开门走了出去。他受够了周盈盈的头发。
之后三天都没见到陈可南。
秦淮松了口气。一想到那个总是莫名其妙发笑的男人可能会当他们班的实习班主任,他心里就没来由地不自在。
新老师总要实习班主任,他宁可阎榆来三班。虽然她像个老太太一样嗦嗦事无巨细。起初两回,阎榆上课还会叫他不要睡觉,点名让他回答问题,自从受过他置若罔闻的冷遇后,她的数学课上就再也听不见“秦淮”两个字了。每次经过他身边都走得飞快,怕他跳起来咬她似的。阎榆个子很小,还留着学生气的蘑菇头,跑起来的姿势格外像受了惊的啮齿动物。秦淮和四班的几个男生总喜欢悄悄站在她背后,然后突然叫她一声,看她像学生见了老师那样紧张得跳起来。
快打上课铃时,他溜达回来,脑袋伸进教室,瞄见黑板边的课表写着“地理课”,立马转身跑了。
秦淮一见到谭立国那老头儿就想呕吐。稀疏灰白的头发,从一边越过头顶梳到另一边,天气热的时候,从脑门顶到额头再到鼻尖,都铺着一层厚腻的油汗。腋下裂了条长口子的尼龙短袖,举起两只手比划洋流,就露出腋下两团深色的水渍,像两个幽深的狐狸洞,一窝子狐狸的味道。
谭老头儿讨厌秦淮,这反而让他觉得庆幸。更加令人庆幸的是他爸妈难得和他一样,也讨厌谭老头儿。起因是上一次月考也就是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月考后的家长会,他爸拿着成绩排名表,上面印着他地理陈可南8分的成绩,艰难地挤到谭老头儿跟前,问这成绩该怎么办。谭老头儿斜眼瞄了一下那个分数,慢条斯理地说:“这成绩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爸扭头就走。在学校门口抽了两根闷烟,难得不顾斯文形象大骂了谭老头儿一通。秦淮心里痛快极了,真想给他爸喝彩,如果不是担心被揍的话。
隔壁四班是班主任老马的课,秦淮经过后门,朝对着后门发呆的王肖易做了个鬼脸,王肖易回敬了一个有力的中指。顺着右楼梯走到楼梯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秦淮扭头就跑,在六楼的转角藏好,才发现下楼的是保洁阿姨。他暗自在心里呸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再次坚定不移地往七楼走,一面“啪嗒”按下打火机。
头顶微微一响,他一掀眼皮,正撞见一个人走下来。
秦淮吓得连退两步,陈可南取下叼着的那支还没点的烟,端详了一阵,说:“你是那个……二班的?”
“三班。”秦淮把握着打火机的右手揣进口袋,没好气道。
陈可南慢悠悠地走下楼梯,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叫秦淮是吧,秦淮河的秦淮?”
秦淮干脆不吭声,偏头对着雪白的墙壁。
陈可南走下来,立在他跟前。他发现这人要高出小半个头,于是不动声色地后退一小步,眉头拧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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