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遥短促一笑:“如果你被发现了呢?”
“这——”
“我被发现,被抓的只我一个。可你被发现,我和他的下落就bào露了,两个人都得没命。”
西纳一时有些难受:“你小心啊。”
周遥不言,她跪坐到骆绎身边,抚摸他冰凉的脸颊,忽然轻声问:“你不是坏人吧?”
西纳怔了怔,体谅却无奈地一笑:“你还不相信我吗?”
“直觉相信。”周遥歪着头,一瞬不眨看着骆绎的脸,有些绝望,“可我害怕万一,我的直觉出错。”
“那你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除了信你,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走投无路了啊。”周遥轻叹,她摸了摸骆绎的嘴唇,很快站起身,头也不回,“我走了。”
……
深夜,寨子里一片忙碌。
男人们奔走相告,召集人群;女人们倚在窗边,愁云惨雾。
小路上挤满一长串面包车。
周遥抱着一堆白面粉,蹲在树丛里挪着脚步行走。人声喧闹,她悄悄靠近那队面包车,趁着众人还没聚拢,偷偷摸上车,把面粉袋塞进车后座的座位底下。
第一辆,第二辆,
如此往复,
周遥顺利把最后一小袋面粉安置好。正要下车,却见人群已汇集,司机朝这边跑来。
周遥大骇,下车已来不及,她慌忙缩去座位后藏身。
这辆车的司机上了车,关上驾驶座门,摸了烟抽起来,没有要下车的迹象。
周遥闷在狭窄的夹fèng里,大汗淋漓,暗叫不好。车上没处躲藏,过会儿再上几个人,她立马就bào露。
越拖延危险越大。
周遥四处摸,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根扳手。周遥伸出脑袋,透过座椅fèng隙往前看,司机还在抽烟。不远处,男人们开始集合上车了。
周遥手心全是汗,她小心把后窗玻璃拉开,准备扔扳手时,试探着再度微微探头,车内后视镜里,司机转过脸来,她立马缩回去,心跳如擂。
她捂住胸口,又警惕地贴着窗户看一眼,前边登车的人越来越多。她在最后一辆车上,没多少时间了。
周遥不敢耽误,把窗户玻璃再拉开一点,又一次窥探镜子,司机转过头去了。周遥立即拎起扳手,用力扔进树丛。
扳手打在树枝上,猛然响动,哐当掉进地里。
“什么人?”司机喊。
周遥抱着脑袋,屏住呼吸。
树林里没动静。
一秒后,司机推门下车,进树丛查看。
周遥抓紧机会,立即猫着腰溜下车。
前头车已坐满,男人们走向后边的车。巷子里视线一览无余,唯独车身能遮蔽半分,周遥没法往树林里跑,左右无处躲,眼见他们越走越近,她急得团团转,一咬牙gān脆钻到车底下。
她才慌忙爬进车底,司机骂骂咧咧从树丛里回来了,催促正往这边走的几个男人:“快点儿!”
周遥在bī仄的车底下,看见五六双脚靠近,接二连三上车。
她喘着气,地上尘土飞起。
前头有人喊:“都上车了吗?”
“上了。”
“上了。”
每辆车的司机都探出头回答。
发动机启动,周遥闭紧眼睛捂住耳朵,头顶一阵轰隆声,热气腾腾;地上,尘土石子跟着蹦跶。
前头的车行驶起来,一辆接一辆,头顶这辆车也启动了。
车子移开后,周遥却不敢乱动,怕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又怕车上的人回头望。
横竖前者概率大,她没了辙,只能趴原地装鸵鸟。直到听到车子拐弯,她才立即滚进树丛。
终于,喧嚣渐消,车队远去。村子缓缓恢复安宁。
周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知后觉地害怕了,差点儿脚软站不起来。
她缓了不过三秒,就qiáng打起jīng神往西纳家赶。非得要回到骆绎身边,她才能放心。
燕琳他们带着整个村子的男人撤离了,她和骆绎安全了。再等不到半小时,警察就会赶来,那时什么都不用怕了。
可走到半路经过一家竹楼,周遥听见里头隐约翻箱倒柜的声音,夹杂着女人冷冷的低低的命令:“警察赶到之前,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轻点儿!怕隔壁听不到吗?”
燕琳?!
周遥骤然脊背发凉,她没走?!
黑暗中,周遥惊恐地瞪着眼睛,突然明白过来:燕琳对了骆绎下了杀心,所以兵分两路。
到时警察以为她逃了,派人去追,却不想她留在这里,只等抓到骆绎后走别的路逃走。
这就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周遥抵死不认。
“每家都搜,羊圈,阁楼,一处角落也别放过。”这是刀三的声音。
周遥在原地怔了一两秒,想着骆绎,条件反she就朝西纳的竹楼跑去。
……
燕琳等人迅速下了楼,准备去搜下一栋。
“等一下!”燕琳突然止住脚步。其余人全停下。
门口的矮荆棘上勾着一缕丝带,彩珠闪闪发光。像是谁匆忙跑过,衣服被刮掉了丝。
燕琳拾起来,渐渐眯起眼睛,那彩珠太过廉价:“不是我们寨子里的。是卖给游客的衣服上的。”
刀三:“据说姓骆的身边跟了个女人——是个傣族——”说到这儿,刀三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冷脸道,“妈的,就是那女的!”
燕琳恼火地瞪向他:“他们俩肯定在一处,还不快去找!”
灌木丛旁,一个手下举着一块撕碎的纱,报告:“燕姐,这儿!”
燕琳大步走过去,众人拨开灌木丛,一看,树枝折断,植被大面积碾压,拖出一段长长的痕迹。
刀三:“姓骆的受了伤,被那女的拖走了。”
燕琳勾起唇角,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狠意:“追!”
十多个人迅速进了丛林,沿着痕迹找。燕琳担心声音太大,惊动前头逃亡的周遥两人,抬手示意众人悄声,放慢速度,切莫走错方向。
走了没一会儿,手下们再次找到被荆棘勾住的细细丝缎。燕琳捻起那丝儿,不禁冷笑,周遥逃跑太匆忙,什么也顾不得了。她穿傣裙只为伪装,却万万没想聪明反被聪明误,裙子最易被勾丝。
一行人追了近二十分钟,终于瞧见人影。
周遥弓着腰,一边抹眼泪,一边奋力拖着人,在树林里艰难走。
燕琳悄悄给手下们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无声潜伏,渐渐形成一个包围圈。
圈中的周遥半点没意识到,她浑身都是汗,还使劲全力拉着绳索,躺在矮灌木丛中的人一寸一寸地被扯动。
深深的夜里,一切都悄无声息,只有人体在树枝间一下一下被拖动的声响。
狩猎圈形成,燕琳一挥手掌,一行人冲上去把人围住。
周遥惊慌失措,尖叫着扑上去抱住地上的人。
燕琳yīn狠一笑。
弟兄们团团围上,拨开矮灌木去捉受伤的骆绎,却在陡然间,各个都愣住,脸色怪异。
燕琳走过去:“让开。”
大家让开一条路,燕琳就见周遥趴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大山羊。
燕琳惊愕,随即恼羞成怒:“骆绎人呢?!”
……
不久前,竹楼下,
“每家都搜,羊圈,阁楼,一处角落也别放过。”这是刀三的声音。
她在原地呆了一两秒,想着骆绎,条件反she就朝西纳的竹楼跑去。可才跑出一步,就止住。
燕琳他们如果搜到西纳家,一定会发现血迹和酒jīng消毒水的味道。到时候——
周遥愣愣的,似乎是傻了。她真的没有一丝力气了。
为什么非要把人bī到这幅绝境?
周遥恨恨地抿紧嘴巴,眼里浮起一层泪雾,却很快擦掉。
她迅速把衣服上的彩珠和丝缎撕下来,撒一片在竹楼门口,正对着门灯,灯光照耀着,彩珠一闪一闪;她又撒一片在路边的灌木丛。
她溜进羊圈,拉了只羊出来往树林深处逃,羊不肯走。周遥拖着羊,树枝藤蔓拖出被折段压倒的痕迹。
一路走,一路不忘在荆棘上挂上“勾裂”的一缕缕丝缎。
树枝藤蔓劈开又合拢,周遥用尽全力拖着那只不肯被偷的羊,一边拽绳子一边惊恐地抹眼泪。眼看不远处,西纳的竹楼再也看不见了。
她呜呜哭出声,越哭越害怕。
又懊恼现在还不到哭的时候,还有二十分钟,她还得拼命跑,跑二十分钟。
可那羊太执拗,趴地上不动。周遥唯恐速度过慢,用不了二十分钟就被燕琳抓到。
她使劲拉绳子,如拉船的纤夫,一边骂那只羊不听话,一边仰起头咬紧牙齿不出声,泪水直流。
……
“他人在哪儿?!”燕琳bào吼。
她这辈子从未像这两天般láng狈,被耍被骗被rǔ,她对他恨之入骨,杀了都不能解气。
而周遥恍若未闻,慢慢松开那只大山羊,她因极度的疲劳而表qíng呆滞,只剩喘气的份儿了。
燕琳气极反笑:“你以为这样就能救他?你往这儿跑,说明骆绎他就藏在竹楼里。我现在就派人去搜!”
周遥垂眸看一眼手表,gān枯的嘴角慢慢弯起。她仰头看着燕琳,片刻前空茫的眼睛里光芒一闪,她笑了。
“你笑什么?”燕琳话音刚落,手下惊慌跑来报告,“燕姐,寨子被包围了!特警已经进寨搜索!”
燕琳身子猛地一晃,面颊抽搐,再看周遥,又恨又怒,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带走!”
第44章
特警包围了寨子,七八个小分队在寨里搜索。
西纳把陆叙引到自家阁楼,指着昏迷的骆绎:“这个人是跟你们一起的?”
陆叙见状大惊:“他怎么伤成这样?”
“你放心,子弹擦过腹侧,没有进腹腔,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因为打到神经末梢密集的地方,活活痛晕过去了。”
西纳说,“倒是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女孩,我很担心。她自出去后一直没回。”
“女孩?”
“她出去往车上塞面粉,拖住他们的逃亡速度。可都过了半个多小时,我怕她被人带走了。”
“她长什么样?”
“似乎是他的女朋友,瘦瘦的,很白,眼睛很大。”
“周遥?”陆叙惊起,“她没回北京?!”
……
周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被人捂住口鼻在山林里拖行,夜色太浓,她看不清方向,很快就到了这处yīn暗的地下室。
她惊慌地扫视四周,这里更像一个仓库,堆满麻布袋。透过一处松开的袋口,她看见了碧绿的翡翠。这就是丹山的窝点。
周遥心里狠狠一沉,已经预料到最终的结果——燕琳不会让她活着离开。来的路上,燕琳甚至没考虑蒙住她的眼睛。
周遥慌了,不想显得太软弱,可眼泪无法控制地涌出来,越流越多,渐渐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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