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另请高明吧。”男人鞠躬退身,后面一些助手之类的人纷纷摇头,一起退出客厅。
“蒋雪。”我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你应该相信他们,他们是这个领域里最好的。”
“最好的?”蒋雪冷冷一瞟我,“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连最好的都找不到小轩,小轩是没指望回来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叫你耐心点。”
“耐心?我已经听够了,现在是一天还是两天,已经是整整十九天零八个钟头了!小轩还是没回来!你还有闲心叫我耐心等着?!”他冲着我大嚷。
“刚刚我问了下他们,他们说也许明天…
“别再给我什么空头支票!能找的地方全找了,还是没影子!我的儿子就这样没了?蒸发了?”他粗bào地打断我,眼睛里血丝密布。
“你这样急也没用…
“我不应该急吗?!我应该像你这样悠闲地看报纸?我倒忘了,小轩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是无关痛痒!”他冷冷地笑着。
“你这样说…”我一时语塞,一团气结在胸中不能散去。
“难道不是吗?”他背过身。
我的心瞬间冷了大半,我当然也担心小轩,事发后我也几乎是跑遍了整个城市,每天关注各类报纸,总想着搜寻到些关于小轩的线索。
“我怎么会不担心小轩呢?我理解你现在的心qíng,没了小轩比掉你心头ròu还痛,但发脾气也没用,我们再仔细研究下。”
“研究?没什么好研究的,该研究的全研究透了,只剩事实了。”他悠悠地说,越来越冰冷的语气。
“别灰心,你要打起jīng神,说不定明天一睁眼,小轩就在门口按铃了。”
他摇摇头,直盯着窗外。
我看着他颀长的背影,脖子边的白衬衣领口有一块乌乌的东西,头发凌乱,家里的阿姨已经被辞掉了,小轩又不在了,空dàngdàng的两层楼房子yīnyīn郁郁。
边上的那只硕大的铜鎏金钟滴滴答答地走着,钟摆缓缓地一左一右,看的时间长了,眼睛酸痛,当的一下,准时九点了。
“已经是十九天零九个钟头了。”蒋雪声音嘶哑,“九个钟头了,九个钟头了。”
我静静地走到厨房了,打开买来的盒饭,放进微波炉里热热,心里也难受得很,我何尝不担心,那钟摆一左一右让人心神不宁,有种可怕的预感,每过一个钟头,小轩就远离我们一公里,越来越远,直到真正的,彻底地消失。
拿着盒饭走到蒋雪身边。
“吃点吧,你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了。”
蒋雪摇摇头。
“多少还是要吃点,有你喜欢吃的银鳕鱼和莴笋。”我打开盖子。
他转过身来,盯着盒饭里的菜。
“没有jī腿吗?小轩最爱吃的。”
我一楞,随即笑笑,“你要吃jī腿吗?我下楼去买。”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你等着。”我披上外衣,出门。
外面正下着小雨,整个天灰蒙蒙,乌乎乎的,我打车去闹市区,隔着玻璃窗,看见窗外一对对的qíng侣彼此相拥,擎着大大的黑帆布伞,路边是五彩缤纷的小彩灯,缀着小雨珠子,làng漫异常。
这个世界还是没有变,依旧有它的jīng彩,无论各个角落里每时每刻都有悲剧的发生。
车子开着开着,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大huáng豆子斜打在车上,隔着大雨幕,我似乎看见一个小卷发的孩子正在对街一家便利店里躲雨,我的心一惊,瞬间揉揉眼睛,的确是个小卷发的圆圆的脸。
“停车,师傅,我这里下!”
车子刹住,我急忙掏出一张一百丢给司机,也不顾找零,直接开门出去,飞奔向那家便利店。
滂沱的大雨像无数条鞭子直抽在我身上,我几乎睁不开眼睛,脚上一滑,差点摔着。
飞奔过去,推开便利店的门,我急着左右搜寻。
没有,没有了,那个和小轩很像的圆圆的脸。
“小姐,刚刚这里是不是有个孩子?”我问服务员。
“孩子?没怎么注意。”
“就是一个这么高的,卷发的,脸圆圆的小男孩子。”我比划着。
“哦,好象是有这么个孩子,刚才在那里看鱼丸子。”
“那他去哪儿?”我急急地追问。
“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出去了吧。”
“这么大的雨,不可能啊,有人陪他来的吗?”
“我不记得了,我刚才一直在整理这箱货物,哪注意这么多啊。”服务员面露不耐烦。
“你再想想,再想想。”
“我真的不记得了。”她摆摆手。
我不死心,又在店里等了一个多钟头,还是没有小轩的影子,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雷声阵阵,一个接一个,像是要把天空霹开一样。
我不禁心慌,这样恶劣的天气,小轩会在哪里,有没有地方躲雨,会不会孤零零地躲在哪个小角落里偷偷地哭,小手捂着耳朵,喊着要爸爸。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一样。
走出便利店,一个锯齿形的雷直霹下来,震耳yù聋,天空刷得一下像被剖开一样,露出惨烈的白,刹那间照得整个世界森白恐怖。
回到蒋雪的地方已经近凌晨了。
他还是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翻看着小轩的照片。
“来,快吃点。”我浑身湿露露的,从大衣里拿出保护得好好的盒饭。
他机械似地挖了几口饭,继续看照片。
“再吃点。”
他不语。
我拿起勺子喂他。
“多吃点,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小轩。”我其实还想说也为我,但始终没说出口。
他看看我,张开口,将饭吞进去。
我一口一口地喂他,他一口一口地吃。
“你看小轩,总是这么傻。”他指着一张小轩生日的照片,小家伙满嘴塞着蛋糕,嘴巴上全是奶油,身后一堆着只又一只打着蝴蝶结的大礼盒,笑得眼睛弯成小月牙。
“嘴上这么多奶油。”我笑笑。
“是啊。”他说完,表qíng又凝结住,怔怔地看着那照片。
可爱又可怜的小轩这次也许就是被一块蛋糕诱骗走的。我顿时怵地直寒,蒋雪派出的人说小轩被仇家绑架的可能xing不大,很有可能是被人口贩子诱骗走的,他们通常蛰伏在每个城市的角落里,专挑一些幼童,经过几层转手,最后卖到云南,甘肃或者黑龙江那些农村地方,报纸上说类似小轩这样大的城里孩子一个卖价近一万。报纸上又说很多小孩子在运输过程中因为粗劣喂养,恶劣环境而死在途中。
那些触目惊心的新闻我没敢让蒋雪看,偷偷地将报纸藏了起来。
“让他听话他就是不听,这下吃了苦头。”蒋雪低垂着头,声音沙哑得不行。
我摸摸他的额头,有些热度。
“蒋雪,你有些热度,快去休息。”我扶起他向卧室走去。
“小冬,你说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小轩了?”他的下巴搁在我肩,死气沉沉地说。
“不会的,小轩会回来的,他的命长着呢。”我安慰他,但说到命这个字时,双腿本能地颤抖了下。
“我好想他。”
“我知道,所以你好好好休息,等他回来。”我扶他到chuáng上,又从抽屉里找到一盒感冒药,倒了杯热水,喂他吃下去,不一会他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太累了,小轩失踪后几乎是没睡过,整日神经高度紧张,身心疲惫。
我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的睡容,他还是微微皱着眉,被痛苦笼罩着,我伸手摸摸他的脸,鼻子,下巴。
夜里很静很静,一晚上我用毛巾打了几次热水,敷在他额头上,等到清晨时分,他出了身汗,热度倒是退了不少。
在他醒之前,我又下楼去买了点皮蛋粥和ròu松。
又是一个早晨,又是新的一天,小轩是不是又离我们远了些,我不敢去想。
正一起吃着粥,蒋雪的手机响了。
“恩…恩…你看着办吧。”他急急挂了电话。
“酒店有事吗?”我问,他已经是大半月没去酒店了。
“没事。”
手机又响了。
“恩…恩…我不是叫你看着办吗?!你不要这么点事qíng就来烦我!”他关上手机,扔在地上。
我弯腰捡起来,搁在桌上。
他很烦躁的样子,一把摔掉筷子。
我拿起勺子勺起稀薄的粥送到他嘴前,笑笑,“来,吃一口。”
他一楞,苦笑一下,张开嘴,喝下粥。
“你这几天不回家没事吗?”
“没事,我和妈妈说我有要紧事。”我摆摆手。
“谢谢你…小冬,你总是陪在我身边。”
“别ròu麻了,快吃。”我又笑笑。
吃完早饭,我又到昨天去过的便利店。
“小姐,我是昨天来过的,昨天我打听的那个孩子,后来来过吗?”
“孩子,什么孩子?”服务员打了个哈欠,“哦,你是昨天来过的那个啊,那个孩子,没再来过。”
“哦,是吗?谢谢。”我失望地看看四周,冰柜边上是卖关东煮的,还记得那次带小轩去买鱼丸的时候,小家伙执着得很,非要买到鱼丸不可,买来后坐在公园里吃,一连塞满两三颗,整个嘴巴鼓鼓的,两腮突出,非常可爱。
现在你在哪里呢?小轩?吃得好吗?睡得饱吗?平时都是宠惯了的孩子,根本不能想象离了家在外是怎么个样子。
他根本没有生存的能力。
想着想着,太阳xué直跳个不停,总有不好的预感盘旋在脑子里。
又到便利店四周,逐户地问过来,连小巷里弄都不放过,一个个问过来,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过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卷发男孩,一遍遍不厌其烦。
结果都是失望的。
我心里空空的,胃里也空空的,这几天自己几乎也没吃东西,也没怎么睡过,昨晚又淋了场雨,现在快撑不住自己,眼前一阵眩晕。
勉qiáng撑着身体走到附近一家面馆子,叫了一碗大排面,稀稀拉拉地吃起来。
吃着吃着,桌沿边冒出一个小脑袋,是个孩子,面huáng肌瘦,衣着单薄,拖拉着鼻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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