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冕之后_步非烟【2部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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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andy犹豫了一下,回答说他对她很好。

  本来,毫无血缘的两个人,他能将她养大已属不易,她也根本不曾奢求什么。

  他又问她今天晚餐如何。Candy点了点头,虽然撑得难受,但她的心里依旧很满足,这是她多年未曾尝到的美食。可乐在玻璃杯中腾起泡沫的瞬间,她甚至想到了母亲在残酷生活的间隙中,偶然露出的温柔微笑。

  那一刻她有点感动,她望着继父,说等她工作后会照顾他,将他当父亲看待。

  继父却笑了,他说他不需要女儿,他需要一个女人。他突然将车停在路旁,缓缓地说:你做我的女人吧。我现在有了正式工作,会定期给你钱,让你每天都能吃上想吃的东西。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Candy惊讶到不能作声。

  他突然将手放到了她的大腿上。细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惊讶于这个女孩肌肤的甜美,想来任何男人触到都会qíng不自禁。瞬间他失去了理智,回身抱住了Candy,疯狂地寻找她的嘴唇。

  Candy尖叫,挣扎。她纤细的身体里有着不相称的力量,像一只倔qiáng的小shòu。相持中,她突然一口咬住他的脖子。腥咸弥散在唇齿间,让她不住反胃。

  但她绝不松口。

  他痛极放手,Candy像一条小鱼一样推开车门逃了出去。她钻入了高速公路旁的树林,拼命地向前跑着。

  她恍惚听到继父在身后叫她的名字,但没有停下。她歇斯底里地奔跑着。由于胃里的汉堡作祟,她跑一会儿就停下来呕吐一会儿,然后再接着跑。

  从那天之后,她再没有吃过这种食物,哪怕看一眼都想作呕。

  直到天亮的时候,她才停了下来。却已经迷路了,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她身上没有一分钱,没有出生证,除了一袭被撕破的碎花长裙,什么都没有。

  她抱着肩在公路旁坐了很久,直到一辆路过的货车停下。蓬头垢面的司机探出头问她:“要搭便车吗?”她木然地点了点头。

  “去哪里?”

  “Idon'tcare.”(我不在乎。)

  于是,这辆拉着一车道具的大货车,将她带到了好莱坞。

  她躺在货舱里,看到身子周围的那些宫廷家具。它们看上去华丽jīng致,实际不过是由泡沫制成的,再粉刷上金粉以作装饰。家具中央的箱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道具人偶。公主礼服,碧绿的眼睛和金色的长发,美丽,苍白,毫无生气。

  在那一瞬间,空气中仿佛张开了一面虚无之镜,让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或是自己的未来:一个道具人偶,廉价,低贱,没有灵魂,注定任人使用,而后被人抛弃。

  夜色轻寒中,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迟来的眼泪这一刻才流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是虚无,薄薄金粉覆盖下,便是破败与苍凉。

  但她和这具美丽而冰冷的人偶还是有所不同。她没有她华丽的礼服、金色的chuáng单和粗糙却光芒耀眼的道具首饰,但,她有一具柔软、青chūn、充满活力的身体。

  是唯一的真实,也是她唯一拥有的。

  她咬着嘴唇,缓缓发誓:从此之后将不惜一切,让它免于饥饿与贫寒。

  为此,她不惜欺骗、谎言、背叛……

  甚至,出卖它本身。

  3.影子Shadow

  下午的拍摄已经开始一阵子了。

  Candy悄悄溜进摄影棚,正碰到女明星大发脾气,将纸杯装着的红茶泼到地上,赌气说找不到她专用的杯子就不喝。一旁急着开镜的导演早已等得不耐烦,只好冲周围人指桑骂槐,现场一片混乱。Candy赶紧打开保管箱,翻出女明星的杯子递上去,却被监工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勒令她收拾东西滚蛋。她苦苦哀求,才保住了这份工作。代价是今天的工钱全部扣清,收工后,还要负责收拾现场。

  傍晚,炫目的灯光次第熄灭,片场的人也陆陆续续散去了,只有Candy还在忙碌。刚刚结束的是一场颇富荒诞感的婚礼闹剧,摄影棚里就像打过仗一样。Candy将值钱的道具一件件搬进库房,又上了锁。她叠起数十张桌椅,又跪在地板上,清扫满地的花瓣、彩片和酒杯碎片。

  此时正值盛夏,剧组离开后就切断了主供电,只留下极少的灯光照明。没有了空调,棚内的气温迅速bī近四十度。Candy来回擦着地板,又饿又渴。当她准备去卫生间喝点水,起身时却感到一阵晕眩,软软地跌倒在地板上。

  突然,一个人从身后扶住了她。Candy回过头,发现一个矮个子男人正满脸笑容地看着自己。这人是剧组负责管理道具的小头目,虽然才三十几岁,但头发已经半秃了,一根根被油亮的发蜡包裹着向头顶聚着,却也掩饰不住必然零落的命运。

  Candy轻轻推开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这人有些悻悻地退了一步,瞬间却又堆起笑,递上一瓶果汁。Candy淡淡地接过了。他似乎得到鼓励,凑了上来,一脸猥琐地大讲演艺圈的黑幕。不外乎今天那位颐指气使的女星,半年前来到好莱坞时不过是个村妞,和Candy一样四处碰壁,最后“舍身”傍上了某制片,一pào走红。

  他挥汗如雨,将那些尽人皆知的故事讲得神神秘秘,但限于表达能力,总是东拉西扯地找不到重点。酷热的空气里,只见那张嘴毫无意义地一开一合,显得有些滑稽。

  Candy看也不看他,仰着头一口气将果汁喝光,用手背擦了擦,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如果我和你上chuáng,你能给我怎样的角色?”

  那人有点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这位一脸稚气的女孩竟能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直截了当似乎直接打击了他的气势,半晌,他才诺诺地应声。

  “不是角色,是出生证。”

  Candy将空瓶抛在地上,没有说话。

  对方以为她不肯,赶忙为她指出形势:他认识一个道具专家,只要四十分钟,就可以为她伪造一个出生证,保证没有任何人看得出来。而她没有成年,没有出生证就找不到工作。

  Candy却打断他,执著地说:“我十八岁了,只是出生证丢了。”

  对方怔了怔。完全不明白,她在这种没有意义上的细节上纠缠个什么劲?管她真的几岁,没有那张纸就是空谈。

  果然是孩子脾气。对方有些郁闷,还要再劝她几句。Candy却gān脆地点了点头。

  “午夜的时候,你到我住的地方来。带着那张出生证,一手jiāo钱,一手jiāo货。”

  那人喜出望外,走之前留下了一个纸袋,里边有剧组中午剩下的盒饭。

  他心中打好了如意算盘,给她这张假出生证,便掌握了她最大的秘密,以后还怕她不随叫随到?若真碰运气,她成了大明星,或许还能敲到一大笔钱。

  这是财色双收的美事,不枉他满头大汗地在这没有空调的鬼地方站这么久。

  摄影棚最北面有一个废弃的储物室,如今是Candy的住处。

  储物室里堆放着大量杂物,有道具书架、椅子、壁炉、泡沫做成的钢琴,都缺胳膊少腿,落满了灰尘。防尘的黑色幔帐被Candy揭了下来,堆在最北面的一个小小角落里。晚上,她就蜷缩在那些散发着霉味的布幔里过夜。与其说是chuáng,不如说是狗窝。

  她付不起房租,又经常加班熬夜,索xing就住在这里。片场管理员看她可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了。

  Candy随手扭亮了台灯,萤火一般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才最终亮了起来。她坐在chuáng上,一口一口吃着盒饭。虽然很饿,她却吃得很慢,因为她知道,吃得慢一点,食物似乎就不那么容易耗尽,明天也会支撑得更久一点。房间里只有一个电源cha口,她想了想,拔掉了台灯,将另一根线cha了上去。

  那是一台老式录音机,看年头已经超过二十年了,应该是哪部老电影里出现过的。那时的电影人似乎格外认真,这台录音机不仅仅是道具,而且真的可以播出声音。储物间里还找到一盒老旧磁带,经Candy简单修理后还能播放。

  这盒磁带大概是当时片场用来做场记的。二十年前,胶片还是贵重物品,只有大制作的电影才能有画面记录,一般都是声音。为了省电,Candy将声音调到最低,要用心分辨才能听清。

  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电流嘈杂声传来,时空仿佛在瞬间逆转,二十年前曾在这里响起的声音再度回响,她的心一点点安宁下来。

  这种带子通常被反复使用,一个剧组用完,就轮到下一个剧组接着用。录一次就抹去一次。里边的内容非常杂乱,有歌舞片中的角色唱词,有爱qíng片中的男女对白,有道具在地板上被拖动的锐响,有导演训斥演员的怒吼。

  Candy听过很多遍了,每一句都能倒背如流。

  一段咝咝的声音后,Candy知道,即将播报的是一段新闻。新片《chūn闺风月》在该片场开机,女主是当红一时的影星,男主却是初出茅庐的新人,只有十九岁,虽然没有演出经验,却有英俊的外表和过人的才华,前途无量。

  新闻只有简短几句,接下来又是冗长的歌舞剧。

  每次播放到这条新闻时,Candy都禁不住有些失神。她对那个时代的电影并不了解,不知道这部片子后来的命运:是红极一时、彪炳影史,还是已被历史遗忘?

  她只是想,二十多年过去了,那个初出茅庐的男演员怎样了?是生,是死?继续在影坛奋斗,或已退隐江湖,结婚生子?

  或许他幸运地成了巨星,住在比佛利山庄里,车库里堆放着各种名车,陈列架上堆满了各大影展的奖杯。

  又或许,还和二十年前的他或现在的自己一样,什么都不是。

  想到这里,她的心竟有些感伤。默默记下了男主角的名字。

  时钟报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已经是午夜了。

  Candy关上了录音机,将磁带取出,用布小心包好塞进了柜子里。那盒被人遗忘的老旧磁带,陪伴了她很多个难以入睡的夜晚,是她在这里唯一的朋友。她不想一会儿做那肮脏jiāo易的时候,让它也染上不洁之气。

  钟声轻轻回dàng,敲打着寂寞而闷热的夜色。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最后的时间,悼念自己的童贞。

  她知道,这是在出卖自己。

  但她也知道,她和母亲有不一样的地方,或许只是一点点,却因此而大相径庭。她决不会为了一碗饭、一只汉堡出卖自己。

  她要的不仅仅是吃饱,不仅仅是活下去,甚至不仅仅是钱。

  如果她要的是这些,她只用顺从自己的继父就可以了。

  她要的是未来。

  一个可以令她不再受人侮rǔ、受人践踏的未来。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泛着油光的头探了进来,正是那位道具头目,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张望。Candy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坐在chuáng上,缓缓脱下外衣,小心叠好,放在枕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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