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说,所以这是你在南加州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他说是的,刚才Hayakawa的弟弟告诉我你即将入学公立理工高中,是拿奖学金生的优等生。又说学校的华人学生往往都比白人学生优秀许多。紧接着,他讲了一堆不着边际的话,比如他父亲年轻时受过俄勒冈一位华人西医的帮助,所以他们一家对华人都很有好感。他很喜欢去中国城,因为苏州饭馆的小馄饨很好吃云云。
淮真一直安静听着,直到舞池那边远远响起一首快狐步舞曲。狐步舞几乎算是一场结婚典礼的最**,所以年轻人们都兴奋起来,大声叫道:Foxfox!
绿眼睛男孩甚至还没介绍自己的名字,突然很着急切的进入正题,说:“其实早晨看到你我就想告诉你,你很美。纱裙也很美,但在这种天气下一动不动会很的冷是不是。所以我想请你跳支舞,可以吗?”
他的意图实在太好揣测了。
淮真微微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看得他明显有些局促,才笑着说,“你是想等音乐结束吗,以及,你的名字是?”
“克洛尼尔。我知道你叫淮真。”
克洛尼尔大喜过望。
两人一起走进草坪,找了个角落里的空隙。
这群年轻人的交际舞大多都是在校园里学来的,所学有限,因为大家技艺都不怎么巧妙,所以几乎都是凭借着一股大胆劲上的阵。那一瞬间的淮真也是,她最近实在太累了,以及刚才确实有点冷,所以才答应他的邀请来跳舞。
克洛尼尔技巧很好,看得出来跳舞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一开始她进不了节奏,手忙脚乱里踩了他不轻几脚,克洛尼尔闷声不吭,耐心很好的牵引了她几次。渐渐的,淮真回忆起了音乐节奏,节拍与她从前常常与妈妈在家里放着音乐跳的Don’t call me baby很像。从这一刻开始,两人的脚步都得心应手起来,错综缭乱,却又配合默契,连淮真自己也觉得有些惊讶。她知道那双绿眼睛一直在找寻她的视线,试图与她寻找更深层的眼神交流,但是淮真几乎只是出于身体本能在配合着他踢踏回转。
她走神了。在回首与顿足里,她看到自己淡紫色的裙摆翻飞起来,突然心里升起无限的遗憾。她相信那个远在新英格兰的年轻男人也十分擅长与此,但她竟从未尝试和他跳舞。不,不仅如此,世上有无限多更精彩的可能,她都没有跟他尝试过。他们仅仅只有过一个很美妙的夜晚,去郊外喝得酩酊大醉,被他用小小花招骗回家里,躺在床上亲吻……一切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然后音乐也戛然而止。不合时宜的掌声与喝彩激烈地响起,迫使淮真从神游中醒转过来,发现自己的肉身竟然还留在金山湾的公园里。她侧过头,发现草坪里只剩下了她与克洛尼尔,跳舞的人们不知何时已经自发离开,将舞台留给舞技拔群的一对年轻男女。
克洛尼尔微微喘息着说,“你真棒。”
他两连配角都算不上,无缘无故抢了太多风头,总归不太好。
淮真抬头,对上他的笑容,说,“去旁边歇一会儿吧,我想再吃一碟水羊羹。”
克洛尼尔点点头,在来客们无限惋惜声里,穿过池塘上的小小拱桥,再度去叨扰正在窗户后头午歇的茶园老板。
两杯泡沫丰盈的抹茶端上来,淮真用她看日漫得来的贫瘠日语词汇对老板道了谢,慢慢吃起点心,在圆舞曲里等待婚礼舞会最后收场。
克洛尼尔显然不是典型的美国人,因为他话实在不太多。
淮真觉得自己是给太阳晒困了,突然问他,“你家人会同意你和华人女孩交往吗?”
天发誓,她只是随口问问。或者她应该多斟酌一下,换个句式,比如“你从前和华人女孩交往时被家人阻止过吗”也许会不那么让人误会一点。
话音一落,克洛尼尔突然结巴起来,他开始解释道:“我家里人都非常开明,也很不齿政府的排华作为……Kagoshima早晨在地方长官那里说的话也可以参考,大西洋区的一些州,或者墨西哥……”
Kagoshima就那个日本女孩。淮真心想,他计划做的挺远,看来确实交往过好一些亚裔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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