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英文时口音很重,不像美国日裔那种口音,大抵是从日本过来时间不长。
她回答说,“好的文明是经得起复制的,尤其是乐器书籍,不能繁衍自然也不会获得新生命。”
日本人对此略显诧异。
西泽微笑,矜持的语气藏着点得意,仔细是能听出来的:“我太太对此很了解的。”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搞懂他嘴里的“太太”是自己,陡然听他这么介绍自己,险些还以为他在形容别的什么人。
西泽没看她,也知道她半天回过神来,脸上笑容经久不散。语气很淡,但明显很臭屁的说:“你适应一下。”
她说,“我从没有想过这么早结婚。”
他问,“是觉得太快了吗。”
在一起差几天才一个月,婚都结了,确实够快。
认识却是在醒来第一眼,已经一年,时间也过得很快。
好神奇,但什么都刚好,一切都值得。
小提琴最终成交价格是一百九十美金,扣除佣金一百七十一美金——即便没有接受两百美金的提议,这笔钱却远远超过他们所有预期。因为决定不去参加婚礼,淮真思索起该送什么礼物以表心意与歉意:后来想起拍卖会上那只多宝项链,最终她打算用竞拍赚得这笔钱,去乔治城的Paul Follot做了一只项链配领带夹,嵌了祝福婚姻幸福长久的坦桑蓝与金发晶,一共花掉一百美金。
取到Paul Follot的礼盒那天是礼拜三,两人本打算交给邮局寄到市政厅给安德烈,但邮局礼拜三下午不上班,没法及时在婚礼之前寄送到新人手里,最终还是淮真还是让西泽在五点钟去见一次安德烈,于情于理都的去一次。
总不至于有人光天化日在特区市政厅大门外把人给劫走。
西泽答应了。他应该也很想见见安德烈。
因为决定不去参加婚礼,两人打算乘坐二十九日的灰狗巴士前往大西洋城,在赌城里玩两天,再转乘联合太平洋铁路公司的火车回到三藩市。因为一早就已商量过,离开东岸之后,菲利普周末来华盛顿开回纽约替他将车转售掉,于是前一天下午去Greyhound巴士站买好车票,西泽将那辆四缸普利茅斯停放在菲利普位于第三街的公寓门外,两人再步行前往市政厅。第三街临近市政中心的十字街边的咖啡馆附带了一间小电话室,淮真就在那里等他出来,顺便给家里打个电话。
阿福接到电话就叹气,“你姐姐都告诉我了。”
淮真小心的说,“下礼拜末就能到家。”
阿福就气笑了,“是想回家当面挨骂吗?”
淮真嘿嘿笑。
阿福又问,“他家里人如何想,你跟着恒慕义博士念书,不在麻塞诸塞,也得跟着燕京学社回远东,未来又如何打算呢?”
淮真说,“麻省是不能一块呆在那的。他想做什么,可以等回到三藩市再慢慢打算。念书时间也不长,一切等毕业再决定也都不晚。”
阿福说倒也是,“年轻人,只要不犯懒病,总不会缺一口饭吃。”过了又气得不行,说,“家里两个小的,简直一个比一个厉害。大的那个,日本人上门来说婚,她不肯;叫她和日本人分手,又偏不。赌咒发誓,说满洲不还,这辈子绝不嫁他,还叫我们别替她担心。”
淮真哎呀一声,心想云霞可真是牛脾气。还三省胶州,不得等上十四年,等美国日裔从集中营里出来?不过想想,倒也好。
阿福又说,“另一个啊,倒活成反对排华法案的先锋……你两个丫头,亏得是在美国,要是在国内,我和你季姨还不得在街坊四邻指指点点里活活气死过去。”
话音一落,远远听见罗文急切的问,“小的几时举行婚礼?我得去上海饭店或者广东饭店订酒席呀——”
阿福责怪她:“什么酒席不酒席!”
淮真笑了,说,“回加省还犯着法呢,不好那么张扬,至少也得等从学校毕业。”
今天云霞在学校念书,没法同她讲话,她特意问了家里有什么需要买的,罗文远远说,想要一支香水洗发香波,陈家妈妈说在华盛顿买便宜,省的去白人理发店花冤枉钱钱;有便宜的抹发淡油或者膏子,也可给阿福带一只,最近他外出和白人说生意,不能叫人觉得咱失了派头。淮真一一都记下来,等到了大西洋城再去商店里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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