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结束了,没人叫警察,这是最有趣的事。所有人都在拍照,甚至有记者过来,但没人叫停。因为太帅了,实在……太帅了。那华人男子在揍一个比他壮起码四倍的白种商人,据说他强奸了他的黑白杂种女友。他刚才正在舞狮,突然扔开狮头,暴怒的冲向人群,动作好快,又狠又灵活,我描述不出来。你们应该去看看的……”
听着凯瑟琳的描述,淮真抬头,望见正在远处十字街道,两台广式红色狮头正踏着鼓点从市德顿街奔过来。
一行人让自路边,在凯瑟琳略有些激动的讲话声中,为首那台,孔武有力,在将狮头举过头顶时,同时露出一张汉涔涔的华人男子俊逸面孔。
就在那一瞬,洪凉生动作缓慢下来,侧过头,目光扫过街边的淮真,而后移向后侧,上方,顿住,一笑。
狮尾没预料到他的动作,一个急刹,险些重重扑到他身上。
众人惊呼声中,就在那一瞬,狮头落下来,将他半张脸罩住,只留下侧脸上微弯的笑唇;狮头猛地一挑,左探右探,又游鱼似的落地,踩着锣钹一溜而走,动作活灵活现,一下便吸引住了所有人目光。
淮真轻声问,“刚才你们看到的,是那个人吗?”
凯瑟琳也被那舞狮表演吸引,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是啊。”
淮真说,“你说的那个‘又狠又灵活’的招式,是功夫的一种。”
安德烈接着问,“哪一种功夫?”
“这个人在华埠很有名,擅长佛山拳法,尤其是蔡李佛。”
沉默良久,西泽突然问,“刚才他是在看我吗?”
淮真回头看他一眼,轻声说道,“嗯。”
西泽大概对华人脸盲,不记得洪凉生长什么样了。 安德烈笑了,“可是为什么?”
因为回去客栈的路上淮真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假如西泽的仇华情绪是一种偏见,洪凉生也许是另一种。
她想起他上次说过,“要是再见到那白鬼,一定给他点苦头”,没想到他竟真记住了西泽。
她倒不觉得那禀性顽劣不堪,与自己仅有一两面之缘的小六爷真像他说的那样对自己有兴趣。搞不好他可能对一万个姑娘说过“你可比她有意思多了”这类话。
她不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但不太会是友善的。西泽大概不大记得背上挨的几棍子是出自谁之手,现在一点警惕都没有,她不知该怎么提醒他。
晚餐按照淮真推荐的广式餐点菜单准备。几人都邀请她共进晚餐,但是淮真以相同理由拒绝了。黛西与凯瑟琳在香港,以及圣玛丽游轮上对中餐都有过一些了解,一开始只是间或询问她几句,直到晚餐正式开始,又不时有人前来同身为华埠小姐大赛评委之一的安德烈交谈,淮真则适当退开一些,与这群亲密友人保持一定距离。
领班偶尔叫她帮忙替别的侍应向客人解释一下并不见诸于英文报纸上的菜式,一两次经过时,她都听见凯瑟琳在低声同黛西谈论自己:“其实你得承认,那女孩看上去很有涵养,不是吗?你不该保有偏见。”
她听见黛西说:“那又如何,我们和她又不会很熟。她永远不会和我们很熟。我们谁能像安德烈一样,自然的在朋友们异样的眼神里,介绍一个‘有涵养的’‘体面的’亚裔女孩子?学校老师都说,她们再优秀也不会进入我们的生活圈,连司机也不。”
安德烈在凯瑟琳身侧,总不时有人前来打断他用餐。他也不气恼,彬彬有礼的一一回应;西泽则离女孩子们更远些,压根不知道也不关心她们究竟在聊什么。
西泽与黛西显然不太喜欢这个场合,晚餐结束,那墨西哥石油商人来邀请安德烈明晚去大中华戏院观看《思凡》,而邀请是由作为石油商人女伴、今夜除华埠小姐外最亮眼的丽人叶垂虹亲自提出来的——以演出主角身份,以一口流利牛津腔。
叶垂虹与安德烈交流的全过程,淮真推着餐车经过时也远远瞥见一点。看得出,安德烈很欣赏她,各个方面都是,牛津腔仅仅是很小一部分。淮真不太喜欢中国女孩将自己打扮的像个白人小妞,然后用尖尖的嗓音模仿她们讲英文时的口气。很多人都不喜欢。但是趋近一个文化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从模仿开始的。叶垂虹却不会。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地道的东方女郎气,讲起英文时,却又不会让你有疏离感,这才是淮真最佩服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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