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期如梦之今生今世_匪我思存【完结+续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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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开怀大笑:“我还没听过你唱歌呢,你快唱一个给我听。”

  “不行!万一真引来láng了怎么办?还是你唱吧,好不好?”

  她一直记得,永远都记得,在满天灿烂的星光下,他背着她,而她在他耳边唱着歌,两个人走过星空下的长城。一直走,一直走,仿佛天地茫茫,时空无垠。那天她唱了许多许多歌,从外婆小时候教她的《绿袖子》,到妈妈喜欢的《兰花糙》,还有学校里学过的中文歌、英文歌,甚至还有她唯一会的两首法文歌。

  唱到最后口gān舌燥,可是满心欢喜,因为看到山脚上的人家灯光,仿佛满天繁星一般,灼灼闪闪。他和她走了那么远,终于重新回到这世间来。

  在回到村口之前,趁着小路上的黑暗,他飞快地在她唇上又啄了一下:“待会儿亲不到了。”

  这样孩子气,难得一见。她的脸在黑暗中发烫,低声说:“以后你不许跟别人爬长城。”

  他在黑暗中无声微笑:“从今往后,我只跟你一个人爬长城。”

  后来,爬长城成了他与她之间的秘密,他想避开人亲吻她的时候,总是低声告诉她:“我想爬长城。”

  那样甜蜜,竟然都已经成了虚无缥缈的往事。

  如今,她一个人去长城,看满天星辉灿烂。

  天气并不好,yīn沉沉的,也许她连看星星的幸运都没有。

  她在火车站外租了一辆面包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山脚下的那个小山村。

  抬起头来,就可以看到山上蜿蜒起伏,似一条灰色巨龙般的长城,沉默而亘古不变的历史脊梁。既看不到首,亦看不到尾,顺着山势绵延,一直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村子里有几家客栈,这两年爬长城已经成了热门的徒步运动,村子里的人见到背着登山包的她也见怪不怪,将去客栈的路指给她看。

  她在客栈里洗了个澡,出来后闻到饭菜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过饭。

  老板娘的手艺很不错,给她炒了两个菜,她吃得很香。老板娘陪她说话,好奇地问她:“姑娘,你真的打算一个人上长城?”

  “嗯。”

  “那你可别走远了,从咱这儿上去的一段都是修过的,你走着看看也挺好的,再往前走远了,一个姑娘家,可危险了。天气预报余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雪呢......”

  然后絮絮叨叨地跟她讲,有哪些徒步者遇上过什么危险,主要是外长城有很多地方油菜修缮,坍塌得厉害,所以很难攀登。

  “阿姨,没事,以前我来过一次。今天我只是往前走走看看,不要紧的。”

  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因为她油菜有多少徒步经验。背着包上山慢慢地顺着长城往前走。

  最开始一段长城很容易看得出来是修缮过的,宽阔平坦,和八达岭的长城差不多。天气并不好,乌云密布,天空仿佛触手可及,幸好油菜有刮风,游人寥寥,走了一段之后,终于遇上了一个大学生团,七八个人,都背着大大的登山包,还带着相机三角架,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她休息了一下又往前走,不久后这又学生就超过了她,学生跟她挥手:“嗨!”

  她也挥挥手:“嗨!”

  那群学生走得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起伏的城墙上。山势开始陡峭,她专心致志开始爬山,最开始没有多少技巧,后来慢慢想起易长宁当初教她的一些经验,知道怎么样能省力。终于登上一个山头,站在敌楼上,顿时有种前所未有的霍然开朗。

  天地苍茫,只有不断延伸向前的城墙,一个山头比一个山头更高,一座敌楼比一座敌楼更险峻。她一路走着,并不觉得吃力,也不知道到底走出了多远,反正经过了好几个敌楼了,才停下来休息。她喝了一点儿水,站在敌楼上回头望,只见关山重重,暮色苍茫,而山河无声。仿佛天地这间,唯余她一个人。

  很孤独,可是心胸反倒一片清明。

  站得这样高,极目望去,天与地宏大得令人深切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她继续朝前走,路越来越窄,许多地方都已经崩塌,上坡的角度越来越陡,有一段城墙简直近乎竖直垂悬,而且损毁得厉害,仿佛被谁拆成了一条废砖堆,就那样从山头倾泻着铺下来。她只好手足并用爬上去,刚刚爬到一半,脸上突然一凉,原来是下雪了。

  万点雪花被风卷过山间,整个天地顿时笼进白蒙蒙的雪帘中,无数片六角飞花落下来。苍灰色的山脊在一点点变得浅白。天快黑了,她开始犹豫,回去是来不及了,也没有可能。入夜后也许会结冰,她要赶紧想办法把帐篷支起来,然后生火,最好是可以追上那群学生,跟他们在一起比较安全。

  没有退路,唯有希望尽快抵达下一个敌楼。她记得上次来时,见到不少保存相对完好的敌楼,可以供扎营用。她刚才经过的敌楼也有保存很好的,比老百姓家的房子可牢固许多,城砖厚得连风声都听不见。她把头灯找开,一步步往前走,下雪路滑,她不习惯戴手套,总抓不牢城砖,她咬了咬牙,把手套摘下来,开始徒手摸索。

  很冷,雪越下越大,而山势越来越陡,她爬得越来越慢。

  天终于黑下来,风越刮越大,气温也越来越低,无数冰冷的雪花飞打在她脸上,她开始觉得冷和饿。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渐渐袭上心头,或许她永远没办法抵达下一个敌楼,或者下一个敌楼已经坍塌了,或者她今天晚上就要冻花在这山上......

  VOL.4

  她用冻得几乎发僵的手摸索出巧克力,狠狠咬了一大口,是超市买的普通巧克力,与她平常吃的比利时的、瑞士的手工定制自然有着天壤之别,但现在饥寒jiāo迫,硬是咽下去。

  可可脂的香腻给了她一点力量,她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往前爬,头灯能照到的地方有限,她几乎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抬起头来,忽然看到一点亮光。

  她以为自己是眼花,可是白茫茫的雪雾中,真的隐约看到一点亮光,在这荒山野城之中,格外醒目。

  她抹去撞在脸上的雪花,认真地看,不是海市蜃楼,也不是幻觉,真的有光。

  那是敌楼,有人在那里,或许是另一个徒步者,甚至或许就是那群摄影的学生。

  她又吃了一块巧克力,然后奋力朝那光亮一步步攀爬。她的手冻得快要失去知觉了,腿也越来越沉重,几乎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她几乎真的要绝望了,风把她的每一次呼吸从唇边卷走,她也许并没有喊出声来,可是那声音在心里呼唤了千遍万遍,她的喉咙里灌满了风,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那灯光明明就已经近在眼前,她不能放弃,不能!

  当一座几乎完好的敌楼终于渐渐出现在她头灯的光圈中时,她差点要哭了。

  敌楼里有火光,还有煮方便面的味道,隔着这么远她都闻到了,是煮方便面的味道。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进了敌楼,楼里温暖安全得不可思议,终于没有了刀割似的北风,终于没有了打在脸上又痒又痛的雪花......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敌楼墙边支着一顶帐篷,帐篷前生着油炉,小锅里煮得快沸了,坐在炉前的人回过头来,红红的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而外面的风声雪声,全都恍如另一个世界。

  守守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要不就是终于抵达安全的地方,所以出现了臆症,因为她明明看到了易长宁。

  她站在那里不能动,也没有力气动,唯有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只是看着他,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她还在风雪jiāo加的山上踉跄前行,没有退路,也许下一秒就滑进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她一定是疯了,她一定是疯了......

  他身子晃了一下,终于慢慢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朝她走过来,他走得很慢,仿佛也不信......这一切都仿佛是梦。

  “守守......”

  他冲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里,死死地搂进怀里,连声音都带着一丝喑哑:“怎么会是你?”

  怎么会是你?

  等了又等,找了又找,她原以为,再也等不到,再也找不见,怎么会是你?

  在这风雪jiāo加,几乎是绝境的时候,怎么会是你?

  重新出现在眼前,怎么会是你?

  守守的眼泪落在她头顶上,她的眼泪也直涌出来,整个人都有种恍惚:“你说话不算数......”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不说话,把她紧紧箍在怀里,抱得那样紧,就像一放手她就会消失,就像一放手,命运就会再次夺走她。

  她膝盖发软,整个人都发软,摇摇yù坠,他把她抱起来,抱到帐篷那里去,把她放在炉子前面,脱下自己的冲笑衣,将瑟瑟发抖的她裹起来。

  她抓着他的衣襟,再不肯放手,就像一放手他就会又抛下自己。

  “我对你撒了谎,我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她像小孩子,断续地、抽泣着:“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想你,我一直想你,可你把我抛下不管了......爸爸他竟然打我......妈妈什么都不知道......我觉得好辛苦,你怎么能把我抛下,就不管我了......我都快撑不下去了......”

  她语无伦次,三年来的一切,颠三倒四地讲给他听,像是小孩子终于回到家,受过那样多的委屈,流过那样多的眼泪,唯有讲给他听,才能够减轻几分心里的痛楚。

  不管她说什么,他只反反复复地说:“守守,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他端了面汤,一口口喂她,像哄小孩子,一口口喂给她吃。温度渐渐回到她身上,他的衣袖上湿湿凉凉,全是她的眼泪。她哭了又哭,一直哭到筋疲力尽。

  她说了那样多的话,从头说起,三年来那样多的不如意,旁人眼里三千繁华,锦帆如曳的人生,只有她自己知道,千帆过尽,唯有遇上他,只有对着他,才可以说。她一直说到口gān舌燥,而一直抱着她,像抱一个小孩子,拍着她的背:“一切都会好的......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你别怕......”

  她知道,所以放下心来,她累极了,也倦极了。他又喂了些热水给她喝,把她抱进帐篷里,提她拉好睡袋:“睡吧,守守,睡一会儿,我在这里看着你,你休息一会儿,你太累了。”

  她还在抽泣,睡袋上有他的味道,似乎是一点淡淡薄荷,她觉得安心,几乎没有一分钟,就合上眼睛,睡着了。

  她做了很多梦,先是梦见小时候被淹在大海里,没有人救她,她嚎啕大哭,然后梦见父亲...她梦到许多的人和许多的事,都是她害怕的,无法接近的...仿佛自己又在风雪jiāo加的城墙上一步步走着,前方只有黑漆漆的悬崖,进退不能,动弹不能...她开始哭叫,也许是叫妈妈,也许是叫别的,反正她终于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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