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这回抬头了,他呆愣着望向他,嘴唇微张的模样有点傻。祁川把纸币夹在了他手边的参考书里,依旧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回应。
无所谓,钱还了就好。
祁川摆摆手就走了。
可现实是这样的,原来他隐藏在空气中,大家彼此都只是过路人。但一旦你注意到了他,就会发现他好像经常出现在你眼前。
他出现在公开课上,出现在他去网吧路上的理发店前,出现在他时不时就要经过的走廊窗边。祁川得知了对方原来就是不能说话的事实,也记下了他的名字和事迹,甚至救命救了第二次--在老师收完全班习题册再拿刀架脖子找祁川要的时候,他向他递上了一份工整的作业。
他叫郗白,名如其人,真的很白,而且他好像很怕热,总是红着一张脸,祁川几次瞥见他连耳廓都是通红的。他秉持着报恩的心态,把自己的吹空调的好地方分享给他,他也总算是记住了他的长相。
这对祁川来说其实很难得,除了施钧洋他们几个关系不错的哥们,还有天天在他眼前晃悠的殷染,他连自己班同学的脸都没怎么记全。
而郗白不能说是无法被形容的路人脸,他其实是有特色的。白色也是种颜色,不能说白色就是什么都没有。
提起白色的时候能想到什么?
雪,云,纸张,鸽子,婚纱,牛奶,棉花糖,白巧克力。好像都是些美好的东西,白色本身就带着纯净无辜的信号。
祁川所看见的也是这样的白色。
一张十分素净的脸,肤色白皙,没有长青春痘,眼下一点黑眼圈都没有,在这个年纪的学生中实属少见。白色里的黑色格外显眼,容易让人直接聚焦到他的眼角的痣上。多情多泪的记号,不知道是前世的债,还是今生的预言。
得益于健康的作息,仔细看的话他的气色也不差,只是他常年低着头,习惯性瑟缩着,以前也总是留着很长很厚的刘海,如此就留下了传闻里那个较为阴郁的形象。大概也不会有谁能这么近距离地与他对望了,以至于他的传闻里只剩“无声”,就没人提到他是个清秀好看的孩子。
摘下眼镜的时候更好,他的度数应该不深,不会离了眼镜就眯起双眼。他的瞳色也要比别人浅,不躲闪的时候,他琥珀色的眼瞳会认真地看着他,就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在看什么十分珍贵的宝物。
孩童只是观光客,对宝物没有**,只带着敬畏的眼光,所以表现出的只有小心和虔诚。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看见很多。
他是白色,并不是透明。
祁川有过观察人类的习惯。常年泡在网吧里,他通过“看”就能了解很多,有些人会好奇为什么每次网吧组比赛,第一把排位的时候就会被他拿捏住脾性,以至于后期全程压制,他们不知道祁川有在观察,看人的坐姿,神态,语气,看他们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然后分解复盘。
人很复杂,但是有时候人也很好懂,混沌和天真只有一线之隔。
可是就算感觉到了这个孩子对于自身定位的卑微,祁川也不打算开口说什么安慰。他们远远远远远没有熟到那个份上。但当看到殷染那丫头为难郗白的时候,他还会蹦出两句话来替他扫了殷染的脸面。
这是为什么呢?
好不容易放晴的天气里,倾城的日光终于带上了夏天的热度,祁川靠在软垫上补眠,但当他的秘密基地有人造访,他已经从睡梦中找回了意识。赵海跟他打过招呼以后就去操场了,施钧洋不会把脚步放得这么轻,其他人也不太可能到这里来找他。
然后……他抬手碰了一下额角,指尖感知到创口贴熟悉的质感。
祁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白色还会让人有作恶的冲动,无论是哪一种欺负,去认真地写上点什么,或者胡乱的画上点什么,白色给予人这样的想象空间:他敞着一颗无邪的心,等着人来污染。
祁川睁开了眼,对上郗白呆愣住的表情。
他缓慢地眨了眨略感刺痛的眼睛,郗白来这里找他的理由变得不再重要,他有了新的“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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