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一直在抚慰他,从落到头顶的亲吻,到背部宽大温暖的手,真是讽刺,带来恐惧的男人,却在安慰他的恐惧。
“别怕,宝贝,我再也不会那样了,别怕,别怕。”
江临风的声音苦涩而低沉,似乎蕴藏了无尽的qíng感与痛苦一般。黎箫渐渐地不抖了,一言不发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他气喘吁吁地,犹如蚕宝宝一样卷着棉被,倒回chuáng上,背朝着江临风一动不动。
江临风也不敢再动他,叹了口气,问:“宝贝,你累了吗?”
黎箫不理,心里忽然有种豁出去的念头,反正耳光都已经打了,再傲慢点又怎么样?大不了再被江临风折腾一回,死了倒也gān净。
“箫箫,累了的话,我给你擦擦手脚再休息好吗?”
黎箫仍旧不理,半响后,他感觉江临风轻轻拉开自己身上的被子,黎箫心脏狂跳,打定主意无论这个男人怎么对待自己都要咬紧牙关,绝不示弱。他绷紧了身体,却发现江临风只是拉起自己的手,用尚留余温的湿毛巾仔细地擦了一遍,又换另一只手,再擦。
擦脚的时候,江临风起身换了水和毛巾,将他的裤管卷起一截,仍旧如对待上等瓷器一样轻柔地擦拭。黎箫心里疑惑,这就完了?没有下文?他不是应该扑上来,象撕开猎物肚子的野shòu一样,撕开自己的衣服吗?
黎箫闭紧双眼,良久,感觉一双手贴上了自己的头,来回抚摸上面的乌发,一个柔软的吻落在自己额头上,江临风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宝贝,我该怎么做,你才会象以前一样?”
黎箫越来越无法忍受江临风溺死人的温柔了,他对他越好,那心底的犹豫与动摇就越多;而他又怎能对一个伤害自己至深的男人心软,难道一次的受rǔ还不够,要陪上自己一生去受rǔ吗?随着江临风对黎箫越来越深入的呵护,黎箫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矛盾。见不到江临风的时候,心底会有一丝怅然;见到江临风的时候,他又会不由地生气。虽然黎箫不敢明目张胆地找江临风的茬,挑他的错,但却也会暗地里给他使点小绊子,比如假装失手,将他喂饭的食物都倒到他昂贵的西装上;或是事先在浴室门前倒了一地橄榄润滑油,当江临风抱他上厕所时,脚下一滑,又舍不得摔到他,保持着双手环抱他的姿势,结结实实滑了一跤,疼得脸色都变了,却一迭连声地问:“宝贝,摔着没有?”
黎箫不忍又不忿,偏偏江临风却仿佛毫不知qíng,仍然一如既往地对他体贴入微。黎箫心乱如麻,每日煎熬着,比任何时候都期待着黎珂所说的那个“离开”的日子到来。然而这些天,黎珂却好像很忙,每次来看他都行色匆匆,每次来江临风都站在屋里的另一头,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终于有一天,在黎珂过来时,江临风的电话响了,他接听的瞬间脸色变得严峻,似乎接到什么紧急的公务,匆匆走了出去说话。黎珂冲他的背影做了鬼脸,眉飞色舞地低声说:“嘿嘿,这下这家伙要忙上一阵了。”
“为什么?”黎箫好奇地问。
“我扮黑客侵入他总公司的服务器,他大概认为出什么商业间谍了。”黎珂得意地嘿嘿笑:“箫箫,趁着他忙的时候,咱们可以走了。”
“真的吗?”黎箫又惊又喜。
“真的,你身体可以撑得住吗?江……有怀疑没有?”
“我行的,他大概还以为我连上厕所的力气都没有。”黎箫小小声说,微红了脸。
“那就这样吧,初步定在后天晚上走。到时候你能找个借口支开他吗?我就等在这附近,一见他离开,马上进来接你。”黎珂目光炯炯地看着黎箫,问。
“嗯,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的。”黎箫垂下了头,担忧地问:“真的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我连假证件什么都预备好了。到时候,你什么也不用带,一切都是现成的,去了那边,我们再买新的。”
“钱,没有问题吗?”
黎珂呵呵地笑了,拉了黎箫的手,说:“箫箫,我等这天等了小一年了,怎么会没有准备好?”
黎箫想了想,从腕上解下当初江临风送他的宝石手链,塞到黎珂手中说:“珂珂,这个应该值点钱,你拿着,不行还可以卖了。”
“这……”黎珂狐疑地看着他。
“这个东西的回忆很不好,我不想要了,你处理就行。”
黎珂笑了,伸手抱住他,安慰一样拍拍他的肩膀说:“放心,等我们到了新地方,这些都会被忘掉的。”
第28章
黎箫有些异想天开地希望江临风真能被黎珂搞的黑客事件缠住脱不开身,最好忙足两天,那他便可以悄然离去,不用再面对江临风yù言又止的宠溺眼神。他也说不出自己是怎么回事,不愿意见到江临风,不愿意想像那种佯装无事实际离别的场面。可惜事与愿违,江临风只消失了一天,第二天傍晚,特护正喂黎箫吃饭时,江临风走了进来,坐到他chuáng前,接过特护手中的碗,如常舀了一勺,chuīchuī热气,递到黎箫嘴边。
黎箫自己心虚,偷偷看了江临风一眼,发现他脸上洋溢着笑意,看向自己的眼里一如既往的柔qíng如水,连举着勺子的手都如平时一般稳当有力,看起来真的一幅毫不知qíng的模样。他稍稍放了心,迟疑了一下,含住了那勺食物。
江临风见他配合,笑得更愉快了,又舀了一勺,递了过来。
黎箫忽然觉得有些不忍,这样一个摄威擅势,睥睨一切的男人,这段时间以来,每日围着自己转,gān尽这些伺候人的事,得不到自己一个好脸色也不生气,还常常为自己多吃一口东西,多看他一眼而喜颜于色。黎箫出神地看着他,记忆中严峻锐利的线条被此刻满脸和煦的微笑冲淡,他不是一向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吗?为什么他原该冷静深邃的眼睛中,竟然除了温柔,还带了一丝小心翼翼地讨好似的的意思?
江临风对上了他眼光,视线相接的过程中始终微笑着,有欢喜的亮点一下一下闪烁在眼底,良久,他轻咳了一声,笑说:“宝贝,我会一直在这里让你看,不过现在咱们先吃饭好吗?要不我的手可酸死了。”
黎箫回过神来,微红了脸,忙低头咽下勺子里的东西。他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吃得太急,一下子呛到气管,拼命咳了起来。江临风忙放下手里的碗,揽住他,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黎箫咳了半天才算好,江临风腾出一只手来将汤碗凑到他嘴边说:“来,喝一口顺顺气先,没事吧?”
黎箫喝了一口汤,摇摇头,示意不喝了。江临风放下碗,两只手抱住了他的身子,黎箫一惊,他再心软,也不意味着可以重新接受江临风,忙拿手推他,急道:“你你你放开。”
“嘘,不要动,让我抱一下,就一下。”江临风声音闷闷的,脸贴近他的脖子。
是啊,明天都要走了,不管能不能逃脱,从今往后,应该再也没有机会被这个人这么平静祥和地拥在怀里吧。既然如此,让他抱一下又何妨呢?黎箫想着,尽量放松了身子,任他搂紧贴在胸膛。他往这熟悉的怀抱缩了缩,对方的体温透过衣物传过来,竟然有一种令人伤感的温暖。黎箫闭上眼,感受着江临风温暖和心跳,模糊地想着,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理由象这样靠在这个怀抱里了吧?以江临风的狠厉,出逃、背叛、欺瞒,哪一样都足以将自己置于死地。那么,就让我们在最终撕破脸之前,享受这最后的,宁馨的时光吧。
“宝贝,你终于不怕我了,宝贝,”江临风低哑地喊着,声音中竟然有些哽咽:“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抬起头,说:“箫箫,你拧我一下。”
黎箫诧异地睁开眼,看他一脸正经,不像开玩笑的样。
“掐我一下也成。”江临风脸上竟然有一丝赫颜,“我,我怕这不是真的。”
黎箫叹了口气,果真轻轻地,拧了江临风胳膊一下。
“嗯,会疼,是真的。”江临风猛地一下抱紧他,喃喃地笑说:“是真的,我今天太高兴了。嗬嗬,箫箫,谢谢你,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
他翻来覆去地念叨“对不起”和“谢谢你”,黎箫心里越听越难受,怕再听下去,就要消弭自己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和信心,他轻声说:“我知道,别说了。”
江临风又抱了很久,才深深吸了口气,象痛下决心一样猛然放开他,看着桌子上的食物,微笑说:“饭都凉了,我让他们再送新鲜的来。”
他说着,yù起身叫人。黎箫忙说:“不,不用了。”他低头,灵动的眼眸转动着,说:“我累了。”
江临风也没反驳,只柔声说:“好,那就等你饿了再吃。”他端过温水痰盂,让黎箫就着漱口,扶他躺下,微笑说:“睡一下,我在这里看着你,好吗?”
黎箫点点头,闭了眼假装睡觉。不一会,感觉江临风温暖的大手抚摩上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极尽眷恋之能事,很久以后,听到他富有磁xing的男xing嗓音,在自己耳边诉说:“箫箫,睡着了吗?你睡着的样子,真美,真象偶落凡尘的仙子。”江临风满足地喟叹了一声,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宝贝,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如果我们不是那样相遇,不是那样开始,一切会不会好很多。假设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你,惊为天人,为你所深深吸引,然后千方百计追求你。我会第一时间撇开自己所有的qíng人,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年近三十,才第一次谈恋爱的纯qíng男子,对着你,一下子倾泻出自己积攒了多年的爱恋。在gān了无数傻事后,你终于答应和我在一起。为了你,我会去上师奶们的烹饪课和家政课;为了我,你也会乖乖地学习怎么cao作洗衣机和微波炉。然后我们象一切普通的恋人那样谈恋爱,约会只是吃饭看电影,有空的时候才做爱。偶尔也吵架,为争夺电视频道,或为家里养的宠物狗该看哪个医生这样的小事,然后你每次都会气哭,我每次都会舍不得你哭而先让步道歉,所以我们每次都会和好,每次和好,都会在qíng感上记录更深的见证。就这样,我们决定永远在一起,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到彼此;每天晚上,都能在彼此体温的相互慰籍中入眠。然后,一天天,在彼此的眼光中老去,等到生命走完的那一刻,会带着没有遗憾的笑离开。”
黎箫静静地听着,握紧了被子下的拳头,用尽全力,才忍着不让自己颤抖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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