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_吴沉水【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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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也不习惯成长后的他。就像被拉下神坛,我不断地发现他不尽人意的地方,比如太率xing,太随心所yù,太过标签式的艺术气质,还有从头到脚充盈着为理想献身的悲剧主义色彩,却缺乏处理日常哪怕一件琐事的耐心。

  所以我们后来渐行渐远,他找了另外的女孩,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再怎么有原因,我在这件事上一败涂地的qíng形都不能改变。

  更何况,他还死了,顺便将我心里关于感qíng的那部分想象力一并挖走。

  事到如今,我也不是在怪他,我只是躺在傅一睿的怀里,想到他,再对比一下傅一睿,越发的惴惴不安。

  像无端端欠了人一大笔钱,而且还是在自己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欠的,还款遥遥无期,对方还大度地表示不用还了,只是钱而已。

  我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缩在他怀里,小小地动了动,换个姿势。

  其实我更想拉开他的手别抱得这么紧,我不习惯,但我不敢。

  他闭着眼的轮廓在黑暗中仍然分明,即便是睡着,眉头似乎也缩着,我一动,他就抱得更紧,生怕有谁抢了似的警惕。

  我僵硬着身子不动,过了好一会,我才试探着挪开他的手,转过身去闭上眼,这才觉得舒服了,今晚折腾了这么久,困意渐渐上来,我抱着我的枕头睡着了。

  睡得不好,尽做光怪陆离的梦,等我睁开眼时才发现头疼眼肿胀,动了动身子,软的跟没骨头似的。

  “嗯,”我忍不住哼了一声,旁边传来傅一睿的声音:“醒了?来,喝点水。”

  他伸过qiáng有力的胳膊,半抱着让我靠在他怀里喝水,我一碰到水杯才发现嗓子gān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杯,他细心地替我擦擦嘴,把杯子放了,摸着我的头发问:“觉得怎么样?”

  我闭着眼缩在他胸膛上哑声说:“累。”

  “有点发烧,”他拿嘴唇贴贴我的额头,低声说,“你太久没上班,一下子身体适应不过来,今天在家休息吧。”

  “不行,”我闭着眼说,“科里还一堆事,今天还得带你爸做最后几个检查,马上就手术了。”

  “李鼎良会搞定的,我刚刚给邓文杰打了电话,他说你让休息。”

  “啊?”我睁开眼,问他,“你怎么也不用去?”

  “我今天没门诊,”他说,“而且你病了,我不放心。”

  “我也是医生,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推他,“去忙你的。”

  “没事,我有分寸。”他半坐着靠在chuáng上,让我靠着更舒服点。

  我确实晕头转向,这种时候身边有个人安心许多,我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感觉他在我背上笨拙地轻拍,像毫无经验的父亲哄新生儿睡觉一样。我被他拍得又好笑又不耐,正想说你别拍了,可又懒得开口。

  后来,我感觉傅一睿把我平放到chuáng上,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手机声吵醒,呆滞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手机。我睁开眼,挣扎着想去拿电话,傅一睿从门外进来,先我一步将电话拿到手,摸着我的肩膀将我塞回被子里,这才接通电话说:“你好。对,这是张旭冉的电话。她现在身体不舒服正在休息,您哪位?哦,没事,您说。”

  我睁开眼,哑声问:“谁?”

  他挡着手机轻声说:“你孟阿姨的疗养院,那的保健医生。”

  我心里一惊,挣扎着坐起来说:“电话给我。”

  他颇不赞同,但还是把手机递过来,我接了,嘶哑着声音说:“您好,我是张旭冉,我阿姨怎么啦?”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温润的中年男子的声音:“张小姐是吧,别担心,孟女士康复的qíng况还不错,但她本人最近频繁表示想出院,我觉得现在出院未免有点前功尽弃,想跟您商量说是不是缓一缓。”

  我皱眉问:“我当然赞同你的意见,但她有说过为了什么要出院吗?”

  “这个,”对方犹豫了一下,说,“她隐约透露过,是家里有点事。”

  “家事?”我有点不好的预感,提高嗓门,“这里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家事,您别听她的。”

  “我们这毕竟不是jīng神类康复医院,孟女士要出院,我们也不好qiáng行阻挠。”对方为难地说,“您看,是不是由您去说服她比较好?比如说,告诉她家里没什么事,或者事qíng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严重。”

  我揉着突突生疼的太阳xué,傅一睿立即过来搂着我,替我按摩头上的xué位,我冲他感激一笑,轻声说:“谢谢您,我会配合您的工作。”

  我挂了电话,傅一睿问:“又是你阿姨出状况?”

  “嗯,也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什么,这时候闹着要回来。”我拉下他的手,笑着说,“不用按了,我好多了。”

  “好多了先吃点东西,有什么事吃完了再说。”他摸摸我的头,起身出了房门,不一会进来支起一个chuáng上用的小桌子,又往上面摆了一碗香气扑鼻的紫菜瘦ròu粥,我惊喜地说:“哇,你做的?”

  “我只不过看不得好容易养了点ròu的猪饿死在跟前,”他递过来一个铁勺子,带笑说,“慢点吃。”

  我点头,舀了一口往嘴里送,味道很家常,却很可口。我慢慢吃着,心里涌上一种难言的滋味,抬起头,正看到傅一睿目光温柔地注视我,仿佛只是看我吃他做的东西,就会心满意足。

  我顿了顿,努力大口吃了,说:“很好吃。”

  “那是,”他大言不惭地点头,“我对喂食这种事还是挺在行的。”

  我扑哧一笑,不一会一碗粥就见底了,我问他:“你的呢?”

  “吃了。”他过来收了我的碗,说,“有力气了吧?”

  “嗯,”我笑着点点头。

  “那就起来梳洗,”傅一睿皱眉说,“就算是病了,个人卫生还是要讲究。”

  我翻了白眼,被他扶着起chuáng进浴室,在傅医生的监督下仔细用刷牙洗脸,又梳了头发擦上面霜,得到傅医生首肯了,这才又能趴回chuáng上休息。我这边刚沾到chuáng,那边电话又响了。傅一睿把手机递给我,我一看,居然是孟叔叔。

  我接通了,刚说了一句“喂”,就听见孟叔叔在那边无奈而烦躁地压低嗓门说:“冉冉吗?那个,你能不能现在立即到我病房这来把你阿姨带走?”

  “怎么啦?”

  “她,唉,她跑我病房来闹,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冉冉,算叔叔求你,你赶紧把她给我弄走,小宁马上就来了,我不能让她们见面……”

  作者有话要说:地雷我也收到了,谢谢打赏我的童鞋,晋江新开这个功能挺好玩的,我一晚上已经打赏了不少作者朋友。那什么,如果有想打赏老水的童鞋,请在文章页面那点霸王票,这样我也能清楚是哪一章令人满意。当然这不是请求也不是规定,大家随意就好,玩得高兴才重要。

  第43章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曾经很喜欢孟叔叔,就像喜欢一个象征物一般喜欢着,他在尚未产生成年人思维的童年的我心目中,符合我对父亲这一称谓的想象:慡朗、幽默、说一不二,有威严感,而且他对孩子也算有耐xing,我小时候常常被他举着骑到脖子上,孟冬则一脸不赞同地皱着小眉头攥着他爸爸的衣角紧紧跟着。

  那个时候我们一回头,美丽的孟阿姨总是穿着gān净得体的衣裙微笑着看我们,她眼中有满足和幸福,总是等我们玩得尽兴了,才试探着柔柔软软地问:“吃饭吧,好吗?”

  迄今为止我还记得她说出这句话来的语调,她的声音向来好听,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的水汽,咬着舌头说普通话,但总也抹不去那点软细的吴音。当她说“好吗”两个字的时候,调子是往上升的,宛若笛音萦绕,钻到人心里软乎乎的角落去。

  从小我就知道女人这样很美,尤其是当她攀着丈夫的胳膊站着微笑的时候。

  我小时候跟外婆说过,我希望我爸爸像孟叔叔那样,因为在我小时候,身边只有这么一个正当盛年的男xing,而且他确实不错,相貌堂堂,注重仪表,他出差回来会记得带新奇的糖果给我和孟冬吃,我生平第一个有金色头发会眨眼的洋娃娃就是他送的。

  除了他,没有人给过我类似的礼物,那么爱我的外公外婆没想到,一心一意打扮我的孟阿姨也没想到,孟冬自小鄙夷一切儿童玩具,更加不会留意到,我很羡慕别的女孩儿有一只抱在胳膊里穿着蓬蓬裙,留着卷卷头的洋娃娃。

  但孟叔叔留意到了,他给我买了一个,虽然做功不jīng致,却一样有蓬蓬裙和卷卷头,一样有会眨眼的蓝眼睛洋娃娃。

  在我小时候,这几乎就是对父亲的所有想象了,以至于我一直对他不是我的父亲这一点耿耿于怀,跟照片上跟我有血缘关系的那个父亲相比,孟叔叔无疑要生动且亲切许多。

  那个时候的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要看到这样的孟叔叔,他其实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身上有那么明显的,属于平庸男xing的自私和卑怯。我心目中曾经高大有力的男人,我笃定他有坚定的雄xing信念,会在危险关头义无反顾保护妻儿的男人,却会动手摧毁他的家。

  当然他也有理由,他的理由还很成立,孟阿姨确实不是一个理想的伴侣,不管是作为妻子和母亲,她都有自身克服不了的东西。她观念狭隘,知识结构单一,想象力和智力都不出色,几十年如一日不会想要前进,心安理得呆在丈夫营造的角落里即可。

  但也同样是这个女人,从来以他为天,把自己的全部jiāo付到他手里,就如豢养惯了的宠物一样,从没想过在他面前袒露最柔软最脆弱的肚皮有什么不对。

  所以她被伤害得很彻底。

  我心里始终不能介怀的,是在明知这一切的qíng况下,孟叔叔怎么可以如此没有顾虑地,一下将人伤到根子里?

  我在去医院的路上,靠在傅一睿肩膀上跟他说这些,听完后他沉默了,然后他摸着我的头发,微微叹了口气,说:“冉冉,我喜欢你的正直和善良,但你难道没发现,当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你还是很幼稚。”

  “我幼稚?”

  他亲亲我的额头,没有回答。

  “为什么说我幼稚?”我扯住他的袖子问。

  “你孟叔叔,在某种程度上是缺乏道德,但道德这种东西并非法律,它曾经具备qiáng制xing,但到了这个时代,它已经变得成为个人cao守的东西,你信奉它,它就存在,你要不信奉它,它连成立的理由都没有。这个时代有qiáng制xing的是法律,但法律不会因为一个男人伤了一个女人的心而判他的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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