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咳嗽几声,抬手说:“冷静点冷静点,我没有嘲笑你的建议的意思,相反我很感谢你直言不讳,坐好,还有包子,吃吗?”
他一脸郁卒地坐好,摊开双腿,弯着背说:“不吃了。”
“行啊。”我继续啃我的包子,“你要有事就先走吧,我还要慢慢吃。”
“你,”他瞪我,憋出一句说,“你长这么丑,我哥早晚蹬了你!”
“嗯,”我毫不在意地点头,“要有那么一天,我就找你还这顿饭的钱,没有白请的道理是吧?对了,你还没说为什么瞒着你妈在这呆了一晚上,告诉你妈的话她不同意你来吗?”
少年微微撇嘴说:“她根本都没跟我说我爸住院的事。”
我一愣,问他:“那你怎么知道?”
“我,我之前闯了祸,怕他骂我,我就偷偷跑去别的地方玩,前两天跟个同学联系,他告诉了我。”少年越说越小声,“要不是那个同学是我爸的粉丝,我都不知道他出这么大的事,我也不知道他原来心脏不好了,我走之前还气他……”
他难过地垂下头,浑身微微颤抖。
我问他:“现在后悔了?”
“嗯。”他抬头,带着迟疑问,“我爸会没事吧?”
我从来不觉得小孩子就该不让他承担责任,于是我直接说:“你也是读医的,我听说你还挺有天赋,那你来判断一下,他会没事吗?”
少年紧紧咬着下唇不说话。
我笑了笑,放缓了口气说:“但是你爸爸的病因很复杂,未必都是你的错。你要真觉得抱歉,那就对他好点,起码多来看看他,至少让他知道你来过,而不是这样傻乎乎地在病房外呆一晚上谁也不知道。”
我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别的父亲会被感动,可许麟庐大概会觉得理所当然,不过这种话就真不宜在这个少年面前说了。
我们相安无事地吃完早餐,然后一道回了心外科病房。我去jiāo班,他去隔着玻璃看自己的父亲。尽管隔了有点远,但我清晰地看到男孩眼睛蒙着泪雾观望自己病chuáng上的父亲。
我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开。
回家的时候傅一睿已经上班,但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他给我熬了汤,让我睡醒了记得喝。字迹一如既往刻板工整,连汤的功效都写得清清楚楚,我看了哑然失笑,将他写的纸条收进书柜抽屉里。我想将他写过的字条都留下来,多年以后翻开来看,这会是很有趣的纪念品。
我洗完澡后在chuáng上睡了一觉,睡得很沉,也没做什么梦,大概真是累坏了。要不是一通电话将我吵醒,我大概还会继续睡下去。我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机,放在耳朵边接听了,闷声道:“喂,哪位?”
“冉冉?”电话里传来孟阿姨的声音,“还在睡啊,那个,你之前找过我吗?”
“哦,”我一下清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说,“是啊,阿姨,你身体怎样?汤医生说让我过去疗养院,怎么啦?”
“哦,老汤传话也不清楚,没什么,”她说,“就是我好得差不多了,想出院,你过来接我。”
“好啊,”我高兴地说,“什么时候?”
“嗯,大概这个周末吧。”孟阿姨的声音听起来清亮慡朗,“对了,我要搬地方住,阿蔡帮我在建设路租了一套房子,离你那也近。”
我吃了一惊,问:“阿姨,你真的,要搬家啊?”
“怎么?”她笑着问,“怕阿姨离你近去打扰你?”
“不是不是,”我忙说,“我是,接到孟叔叔的电话,他,他说你要离婚,是真的吗?”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她平淡的语气说:“是真的。老汤和詹医生都鼓励我,支持我这么做,我想了很久,也觉得再这么做夫妻没意思。冉冉,你支持阿姨吗?”
我笑了,说:“阿姨,你就像我妈妈一样,妈妈做出这种决定,女儿怎么可能不跟她站在一起?”
她一下没话说,过了一会,才传来哽咽的声音说:“你这孩子,从来也不说这种话的,冷不丁来一句,可,可真叫人受不住。”
我忙安慰她:“我说的可是实话。就是孟冬今天在,他的意见也会这样。”
“嗯,我知道,你是好孩子,谢谢你。”她呜咽着说,“几十年夫妻,我也不愿走到这一步,可,实在是忍无可忍啊,谢谢你冉冉,有你这句话,阿姨安心多了。”
“请律师了?”
“嗯,老汤介绍了一个,是他的老朋友,专打民事官司的,他说这种qíng况,都可以告老孟重婚罪。”孟阿姨醒了醒鼻子说,“不过我不想把事qíng做绝。财产什么的,我这么多年也有点积蓄,他的钱该我的我不退让,不该我的,我也不贪心。”
我眼眶有些发热,轻声说:“阿姨,你真了不起。”
“去,”她笑着问,“你到时候陪我。”
“当然。”
第54章
电话中的孟阿姨剔除掉前段时间神经质的惶恐和不安后,她的声音显得平静祥和,甚至有种久违的朝气,它提醒我想起那样的一个事实:原来的孟阿姨是一个何等热爱生活的女人。她由衷地喜欢家庭琐事,喜欢摆弄那些瓶瓶罐罐,喜欢妻子和母亲的角色,喜欢如一个少女一般憧憬橙色透明的未来。那个未来就如午后撒过树杈的阳光那么金灿灿,带着高于人体的温度,带着童年记忆中酸甜的水果糖味,她相信一切都会变好。
我常常惊诧于她那样一个女人,没有合格的谋生能力,犹如一株藤蔓一样攀附在娶了她的男人身上,却为什么会如此单纯地相信一切都会变好?她根本没有靠得住的依据,可是在那过往的岁月中,她却固执地保持了这点天真烂漫的念头。或许对我们所有不得不在生活的大江大河中备受颠簸的成年人而言,她简直就像个傻瓜,但若不是她这么傻,她又怎么可能在备受伤害后,仍然相信世上存在积极乐观的东西呢?
詹明丽事后跟我说,或许正是因为孟阿姨没有足够的聪明和理智,所以她才有可能被治疗。孟阿姨,拨开她内心被摧毁殆尽的昔日信仰,她仍然在内心深处保有几十年来养成的价值观框架,她仍然相信好人有好报,明天会更好这类简单而经不起推敲的观念,它们可能不够准确,但对孟阿姨而言,却足够有效,对治疗她的心理医生而言,也会令qíng况变得不是那么糟糕。
“虽然她仍然需要信仰另一个男人。”詹明丽说,“以后的日子,她可能会更胆小更小心翼翼,但她仍然会把爱一个男人当成信仰。”
我忍不住问:“那这样的话,如果后来的男人又辜负她,那么她该怎么办?”
“我不能做这种预测,”詹明丽告诉我,“你要知道,独立人格的建树不是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那么简单的事,孟紫筠的观念是中国老式女人的观念,相夫教子,奉献家庭,这样的事qíng适合她,就算行为的结果不尽人意,但行为的初衷是不能否定的。”
“一旦否定,才是真正的摧毁。”我点头,“那就让她这样吧。”
詹明丽笑了:“这样她的世界秩序才不会紊乱。”
但我仍然忧心忡忡,我发现我根本没法给我的孟阿姨找一个百分百可以让她依靠,不会变心的男人。这个可能xing比中头等彩票的机率还低,我有点害怕,我见识过她神志失常时的模样,谁也不能预料再来一次,她会怎么样。
当天晚上跟傅一睿在外面吃饭时我心不在焉,等到吃完饭,他跟着我一道回了我的公寓我还是心不在焉,后来我坐下来,发现他手里拎着一个大的旅行包,一样样把包里的衣服鞋袜放到我放这些东西地方,这才回过神来,跳起来问他:“喂喂,你gān什么啊?”
“很显然,”傅一睿把他的剃须膏男用香水放到浴室,回头对我说,“我在归置东西。”
“不是,”我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为什么要归置这些东西……”
“亲爱的,我搬进来了。”他面不改色过来亲了我一下,“笑一个,说欢迎你来住。”
“我还欢迎你来搞呢,呸呸,”我啐道,“问题是我什么时候说咱们同居啦?”
傅一睿带着笑意说:“哦,这个问题还用得着讨论?我没嫌弃你这地方小就不错了,你放心,房租我来付,生活费我掏,好吗?”
“水电费网费呢?”我愤愤不平地问。
“我掏。”他转身将衣服挂进我的衣橱,“明天我会订些新家具,你现有的这些不仅难看,而且放不了东西。”
“喂喂,那我出什么?”我跑到他身后嚷,“我又不是没收入,我可不要占你的便宜。”
“你啊,”他转头瞥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你就把钱省下来买内衣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女人的内衣不能挑便宜货,必须买大品牌的,懂吧?”
我愣住了,他面不改色地说:“还有我喜欢你穿紫色或黑色的,别买那种白色或粉色的,一点都不符合你的年龄。”
“我靠,傅一睿你够了啊,”我扑上去打他,“老娘爱穿什么穿什么,要你啰嗦,不对,差点被你打岔了,我要说的是我都没同意你搬进来……”
他转身一把抱住我,将我顺势压到chuáng上,贴上我的唇狠狠地蹂躏了一通,吻得我晕头转向后,轻咬着我的唇说:“现在说你很高兴我搬进来。”
我微微喘气,坚决不在他的威bī利诱下投降。
“说不说?”他的手悄悄伸进我的衣服,贴着腹部慢慢往上移动。
我受不住痒,笑了出来,连忙求饶说:“好了好了,想搬就搬吧,我同意了。”
“乖。”他嘴角轻轻上勾,俯下脸来又吻住我。
“唔,”我在他细密的吻中挣扎着说,“傅一睿,你,你手往哪放呢,混蛋,唔……”
“刚刚有人说欢迎来搞,”他哑着声,忙不迭地解开我的衬衫扣子,将衣服撩到两边,边舔吻撩拨边说,“如你所愿。”
于是这一晚上有关同居的话题最终便以滚chuáng单收场,等傅一睿医生心满意足地继续收拾他那些小零碎时,我已经状若挺尸地躺在chuáng上动弹不得了。我把胳膊别在脑后,看着这个男人chuī着口哨将他的贴身衣物与我的放在一块,忽然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我问他:“哎,为什么男人女人非要住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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