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你别后_吴沉水【完结】(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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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笑了,再一次抱紧我,哑声说:“直到昨晚,我终于觉得自己踏实了。”

  “嗯?”

  “不是一个人,像一脚踩到地上一样。”他重复着说,“那件事真好,美妙得太过分了,我们以后要多试试。”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他说的什么,脸上骤然一片火辣。

  他继续说:“今天我坐在这,我想起我从小到大受过的不公平对待,我忽然就释然了,真的。我从前一直想我要杀死他,我们互相憎恨,他把我赶出来,其实我认为他做得对,无论原因为何,他大概感觉到来自我这一方的危险,于是先发制人赶走我。这件事他没错,我再跟他呆一个屋檐下,迟早会动手宰了他,而那样我会赔上自己的一生,我指的不是法律制裁,而是负罪感,弑父这种罪,如果我真的犯下,恐怕这辈子都逃脱不了他的yīn影。”

  “今天我万分感激他把我赶走,这样我才有可能开展属于我的人生,一个全新的,没有他掺和进来的,完全掌握在我手里的人生。我当整形医生,我替女人们修补她们的外形,我给重度烧伤或者毁容的人重塑他们的脸,我还替他们尽可能恢复肌体功能,我做的工作在医学史上是注定进入不了记载的,但我接触的,是作为人最直观的东西,也是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为人的最为表层的东西。我见证了许多人揭开脸上纱布的瞬间,我是他们走向新的生命阶段的证人。这就是我的工作可能拥有的一部分意义。

  “幸亏我离开了他,我离开了他的价值观,如果我一直跟在他身后,就注定要为了追赶他而莫名其妙掉入那种名利场的逻辑当中,那样的话,我除了成为第二个许麟庐,几乎没有其他可能xing。而且那样的话,我也不可能跟你在一起,我知道你讨厌他,对不对?”

  我点头,微笑说:“虽然有点冒犯你的父亲,但那是事实。”

  “放心,你不是一个人。”他淡淡地说。

  我轻轻咳嗽了一下,说:“他的手术会成功的,邓文杰确实是个天才,我刚刚从那过来,观摩了很久的手术,以我的专业角度判断手术应该不会有问题。”

  “嗯,希望他好。”

  “希望他好。”

  我想了想,试探着说:“也许你可以说说你的母亲,当然摈弃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傅一睿微微闭上眼,然后睁开,低声说:“那几乎就没什么回忆了,她确实是个病人,如果她还活着,詹明丽恐怕也未必能治好她。”

  “对不起……”我赧颜说,“我不知道……”

  “没关系,”他冲我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说,“她不是个回想起来令人愉快的母亲,我的出生也是她与许麟庐之间战争的筹码。她出身很好,从小被人娇宠惯了,xing格本来就有问题,为了跟许麟庐结婚费尽心机,任何一个被她那么设计的男人都不可能真正爱上她,更何况她的对手是许麟庐?”

  我沉默了。

  “不过她很美。”傅一睿轻声说,“我记得她的样子,真的很美,现在的许太太及不上她的十分之一。”

  我张开双臂抱紧了他,一如我想做的那样,我想这个时候语言是没有意义的,肢体动作可能会更说明问题。傅一睿回抱了我,他一边嗅着蹭着我的脖颈,哑声说:“冉冉,你这样,我会上瘾的,如果哪一天不能抱你了,我会受不了。”

  “没有那一天。”我说。

  他顿了顿,问:“真的?”

  “我说话算数。”

  这一刻极其美好,我们在无言的拥抱中jiāo换了这个年纪再也说不出口的承诺。就在此时,我的手机又震动了。

  我道了歉,松开他,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孟叔叔的电话。

  自从上次见面不太愉快后我就再也没去看过他,我知道他后来伤愈出院,但我也没去看他。他大概因为在我面前丢了面子,对我也没好意思联络,但今天却突然打电话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皱了皱眉接了电话,传来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张旭冉,你不劝你阿姨别闹事好好过日子,反倒老撺掇她离婚,有你这么做后辈的吗?啊?你要真为她好就该替她着想,离婚了我无所谓啊,她怎么办?以后你养她啊?你给她养老送终?”

  我一下愣住了,问:“孟叔叔,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不是你让你阿姨把律师信发到我这来的吗?我还问你什么意思呢!”

  第53章

  孟叔叔的电话有些莫名其妙,我放下后想了想,还是给孟阿姨打了个电话过去,但响了许久都没人接,大概是她有事没把电话放身上。我也就暂时把这件事放下。

  许麟庐手术很成功,五个小时后,当邓文杰摘下口罩手套步出手术室时,一众观摩的同行都过去跟他握手道贺。邓文杰难得态度没嚣张得意,只说病人现在还没过危险期,能不能算成功还得看接下来有没有排异现象。他的话不幸应验,许麟庐被推进特护病房,后半夜就出现急xing排斥。我与李鼎良正好轮到值班,听到警报声后立即冲进去为他做急救,忙活了大半夜,总数将qíng况控制下来。

  此时已天色微亮,我觉得有些疲惫,出来后对着晨曦做了几个基本的伸展动作。正弯下腰时,冷不丁发现有人在我背后,我吓了一跳,转头过去,却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孩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你是谁?”我立即警惕起来。

  那男孩慢慢从暗处走出来,我发现他长相英俊秀气,穿着街面上流行的嘻哈少年装扮,耳朵上至少订了三个耳钉,留着过长的刘海,如果在他正常状况下,可以想象这个少年会带着一脸不羁的表qíng无视一切与他有益或无益的既定规则。但他现在形容憔悴,神qíng有些恍惚,看着我的样子yù言又止。

  我忽然觉得他的轮廓跟许麟庐有些相类,都是那种男xing中属于jīng致的脸型。我皱起眉,试探着问:“你是许先生的家属?”

  少年低头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哑声问:“我爸爸,我爸爸qíng况怎样?”

  他的声音颤抖,带着明显的惶恐和无措。

  我忽然心里就软了下来,不管我心里如何厌恶许麟庐,我却没办法迁怒于一个可能未成年的男孩子。我走过去,淡淡对他说:“跟我来。”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面无表qíng地说:“跟我来,我告诉许先生的基本qíng况。”

  他耷拉着脑袋跟着我走进我们的值班室。李鼎良正在泡咖啡,屋子里充满一股速溶咖啡的香味。他听见我的脚步声,头也不抬说:“要不要来一杯?”

  “不了,”我说,“咱们这有别的吗?”

  “哦,前天我拿了一罐阿华田……”他抬起头,看见跟在我身后的少年,诧异地问,“这哪里来的孩子?”

  “许麟庐先生的小儿子。”我把那孩子领进来,示意他坐沙发上,然后去泡了两杯阿华田,递了一杯给他说:“喏,喝吧。”

  少年显然并不钟意这种饮料,说:“我要咖啡。”

  “没有。”我冷冷打断他,“只有这个,喝不喝随便你。”

  他有些不甘愿,不得不接过杯子,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我也喝了一口,这种东西味道并不算好,我皱了皱眉说:“乖乖喝了这个,呆会我请你吃早餐。”

  “不用了,”他说,“我就是想知道我爸爸……”

  “他毕竟快七十岁了。”我淡淡地说,“年纪大了做心脏移植手术,风险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少年脸色变白,手也微微颤抖,我瞥了眼李鼎良,李医生笑了笑说:“你也别担心,许先生的手术很成功,排斥也得到控制,以后坚持服药,五年成活率还是算高的。”

  少年松了口气,低头喝杯子里的阿华田。

  我盯了他半响,问:“你一晚上都在?”

  “嗯。”他点头。

  “你妈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

  “她不知道。”少年说,“我只想一个人陪爸爸一会。”

  我扬起眉毛,没想到那样的父母倒养出一个qíng感正常的孩子。我微微叹了口气说:“那什么,暖和过来了吧?我带你去吃早餐。”

  “不用了。”

  “走吧。”我淡淡地说,“反正我也要去吃,你顺道一块来就是了。”

  他有些意外,睁大眼睛看着我,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热心肠的医生。我忽然就笑了,对他说:“我跟你的兄长,如果你还记得你有一个兄长的话,我跟他是多年的老同学和好朋友。”

  他微微张开嘴,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啦,这里可不许外人坐,呆会被人看到了我要挨批评的。”

  他站起来,我把他的杯子接过去,顺手冲洗了,擦gān手,这才带着他往医院的食堂走去。

  食堂刚刚开始卖早点,已经有陆续的病人家属和值夜班的医护人员来买。

  我打了两份粥和包子,加两个凉拌菜,请这孩子坐下来一道吃。他大概是真饿了,稍微咬了口包子,立即飞快吃起来。

  我微笑着自己慢慢咬包子喝粥,他gān掉两个包子,把粥喝得差不多后,这才缓过气来,看着我有些局促地问:“那个,我哥,他还好吗?”

  “还行。”我点头,“他工作挺顺利,领导也赏识,跟同事相处得也不错。”

  他低下头,轻声说:“我都好多年没看到他了。”

  “对他还有印象?”

  “有。”少年点点头,“我记得他很高。”

  “还挺帅,”我笑了,“你们家人长得都不错。”

  男孩有些赧颜,默默地低头咬包子,过了会才问:“你们是qíng侣吗?”

  我差点噎住,忙喝了一大口粥咽下包子,这才问:“怎么这么说?”

  “不然你为什么请我吃早点?”少年漫不经心地说,“我哥跟家里关系并不好,你装作不认识我,他也没意见。”

  他抬起头,盯着我说:“不过我老实告诉你,你可别gān什么妄想缓和我们家庭关系之类的蠢事,我们家的事,你管不了。”

  我笑了,问:“这可以理解为忠告?”

  少年怒气冲冲地说:“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你要不自量力,就等着被我哥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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