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
“送你去车站。”孟陆冷淡道,“许宁,你自己回金陵吧,日后不要再联系我们。”
他这句话一说完。直到许宁被人塞上车扔到天津车站,还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他想不通,段正歧前一刻还说金陵不安全,会派人去将槐叔接到自己辖下照顾。怎么下一瞬,就将自己和行礼一同扔到车站,大有今生不再往来的意思?
他却不知道,这一刻,都是段正歧在走出他房间内的那瞬决定的。
段正歧离开房间时,心里是真带着几分火气。可下一瞬。却意识到一个问题。把许宁带在自己身边,真的就安全吗?念头一过,他索xing假戏真做,装作怒气冲冲地离开别馆,再命孟陆将许宁立刻送走。
于是,许宁到了车站不一会,明里暗里,各处线人都收到了线报。段正歧和他那小先生闹翻了,将受着伤的人扔到车站,不顾死活。
金陵不安全,是对段正歧而言。若是一个与他毫无gān戈,甚至已经反目成仇的许宁,金陵,与其他城市也没有什么区别。
等到流言传开,许宁才是真正安全了。
而此时,段正歧正坐在大厅里,面上恭敬听着义父讲话,心里却还计较着许宁的事。老人对他说完诸多安排,看段正歧有些心不在焉,便问:“正歧,想什么呢?”
段正歧想了想,觉得义父毕竟为人处世经验老道,于是虚心请教。
【如有有一个人,我既不忍心囚在身边,又不甘心将其放走,该怎么办?】
“呵呵。”段公一笑,“正歧也到慕少艾的年龄了。”
他问:“那人心里可也有你?”
段正歧想起许宁对自己的关心,便点了点头。
“那就好,既然qíng投意合,便娶回家吧。”段公说,“你四姨五姨都是我一眼瞧中的。当时行军在外,为了怕被别人抢去,就先抢回家做媳妇了。”
段正歧一愣,还没想明白这娶姨太和自己的问题有何关联,便听到段公的下一句话。
“这人,若是与你毫无血缘gān系,你想将其绑在身边,无非几种手段。一是如你我,拜做义父子,也是有亲缘束缚了;二是如同我与你徐叔叔,为上司下属,却更似手足。三便是夫妻,这夫妻一非血脉联系,二无上下规矩,却比前两种都更紧密,是命不可分的连理枝。”段公调侃道,“尤其是小姨太,从来都是心头好啊。”
段正歧认真想,自己与许宁肯定不能再拜做父子,他也不愿与许宁做手足,那么似乎就只剩一种方法了。
娶回家做姨太?刚冒出这个念头,段正歧蓦然觉得喉间gān渴,隐隐有些蠢蠢yù动。然而他此时尚未理清自己对许宁的心思,只是摇了摇头,将老人的话当做调侃放过,继续与义父谈起正事。
而许宁,还不知自己刚刚避开一场被qiáng娶的灾难,此时坐着南下的火车离开天津。这次还有许多话题没有解开,可下次再与正歧见面,又不知是何时。他一时陷入愁思。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再见一面却是难如登天。四月十五日,直奉联军夹击华北,冯玉祥节节败退,国民军退出津京,同日,北平彻底落入张作霖手中。
直至此时,五大军阀,奉系独占鳌头。
从那天起,许宁再没有听到关于段正歧的消息。
第21章至
老槐在给木匠结算工钱。
“这大门,算上材料和人工,就五角好了。”李木匠抹了一把汗,手下老槐的工钱,顺口问,“您家少爷还没回来?”
“少爷去北平办事,还要好几天。”
“去北平啊。我这么大岁数,连省都没出过。”木匠感叹一声,“还是读书好,读书人厉害。”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木匠对槐叔点了点头,便挑起吃饭的家伙什去下一家忙活。老槐站在门口,看着修缮一新的大门,门内空空旷旷的房间,心里也是感慨。
他和少爷搬到金陵来,已经是三年有余。当年执拗着北上的少年,如今已经能一力承担风雨,走到他远远看不到的地方。
自己还能再陪少爷走多久呢?
如果哪一天,这一身老骨头走不动了,还有谁可以一直陪在少爷身边。
老槐叹了口气,转身进屋,刚想阖上大门。
“你好。”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低音。
“请问这里是许府么?”
老槐愕然回首,只看到一个年轻男人背光而立。烈日落在那人脸上,在他鼻翼投下yīn影。只听陌生人缓缓启唇,道:“我找许先生。”
……
夕阳已经追着云彩的脚步西沉。
直到送走了人,老槐仍然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目送那莫名的访客款款离去,一直消失在小街的尽头。这一刻,脚边糙丛里的虫鸣声、远处小贩的叫卖声,才陆续回到耳中,将他从之前那玄之又玄的状态中解放出来。
老槐这才发现,与刚才那陌生人jiāo谈,竟让自己不知不觉中汗湿了后背。此时送走了人,他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在疑惑,像那样的人物,为什么会来找上少爷呢?
“槐叔!”
老槐咯噔一下,惊得心跳漏了一瞬。
“你怎么了?”
许宁放下行李,绕到他面前。
“少、少爷。”老槐长舒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刚才那位客人去而复返呢。”
“客人?”许宁奇怪。
“不,先不说这些了。”看到许宁回来,老槐高兴地要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真是,竟然今天就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少爷,先回去休息,我给你准备晚饭去。”
许宁苦笑道:“我也是直到上车前才晓得自己的行程。别,行李我自己拿。”他一边说着,一边跟在槐叔身后,“大门已经修好了?”
这门还是当日被段正歧一伙人给踢坏的,下回再见到,一定要找他赔修门钱。
许宁心里想着,眼角在门口瞥到一只刚熄灭的雪茄,顿了顿,没说什么,便进了屋。
他这次一走快有两旬的时日。学校那边虽然请了假,但是终究还是得亲自过去说一声。回到家里,许宁一边吃着槐叔亲手做的饭菜,一边安排起这几日的行程。直到这时,他才有了回家的实感。而不是之前无论走到哪,都摆不脱段正歧的影子。
不过说起来,北平出事,他们这会应该也很忙,像是孟陆这些人,也不知道要被段正歧打发去做些什么活计。
“对了,少爷。”
老槐端上最后一道小炒,擦着手,在一旁坐下。
“今天有人上门找您来着。”
“找我?”许宁问,“谁?”
“不认识,既不是学生,也不像是您认识的人。对,看起来和那天带您走的黑脸将军有点像,只是没那么可怕。他说他姓杜。”
和段正歧像的人?姓杜?许宁在脑海里转了一圈,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号人物。没有头绪,许宁决定先放下这件事,既然是对方主动来找他,那就总会露面的。
“槐叔。”许宁放下筷子,问起另一件事,“你那天回来后,除了今天这个杜先生,还有没有别人来上门找过我?”
“没、没有啊。”
“是嘛,这就好。”许宁显然有心事,但是老槐却不敢去问。
他知道,有些事少爷不说是为了他好,但是总看到许宁把事qíng一个人背负着,老槐心里也不舒坦。他想,要是有人能为少爷分担一点就好了。
可这个人,要去哪找呢?
第二日,许宁去了学校。因为去的这天是休息日,学校里冷冷清清,走上数百米也不见一个人影。许宁先去校务室跟秘书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办公楼,往另一幢偏僻的小楼走去,
然而他人才刚走到拐角处,就被一双手拽住胳膊,一把拉到了yīn影中。
“许宁!你总算回来了!”
许宁刚要砸下去的右手微微一顿,看清人后,无奈道:“箬至,你下次再这样,会被人揍的。”
“这话我该还给你!”甄箬至咬牙看着他,“听到你被人劫持去了北平,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么!可你呢,一点消息都没有,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这家伙。”
许宁无奈:“我也是没有办法。”
“有本事给我们传灯讯,没本事留个消息。许元谧,这就是你的没办法?”
见这人好似真的有些生气了,许宁正准备开口解释一番。
“别理他,元谧。”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甄箬至,你也知道元谧是被人劫去的北平,劫持他的人不放,他怎么回来?麻烦动一动您尊贵的脑壳,不要挂着当物件摆设,好么。”
“琇君。”
许宁看向走到两人身前的短发女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梁琇君,你怎能这样说话。”甄箬至不忿道,“作为女子,哪有你这样的模范,整日里尽是骂别人痴傻。”
“你也知道你傻。”梁琇君笑了笑,伸手扶了下过耳的短发,“就还不算笨呢。”
她穿着贴身的旗袍,脸上有着淡淡妆容,此时却出了一层薄汗,想来是得到消息后急促赶来所致。与甄箬至说完,她又看向许宁,眼中带着关切。
“你没事就好,元谧。”
许宁感受着两位朋友不同表现的关心,心下感动,轻轻点了点头。
身边这两位,都是他相jiāo多年的好友。
梁琇君女士,是他在北平读预科时就认识的同学,两人相识已经超过十年。而看起来有些冲动的甄箬至,则是许宁在北大读书时的同学。因为有着共同的志好,又在同一学校教书的缘故,三人很快成了好友。一年前三人一时兴起,办了个志远社。平日里用来jiāo流切磋,各抒已见。然而乱世之中,随时都有风险。许宁与二人曾经相互约定,一旦谁出了意外,另外两人就负责照看那人的家小。所以这志远社,也颇有点秘密结社的意味。
那一日,许宁打的灯讯,其实是在向他们传递消息,却被段正歧看到。这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命运。
这二人见许宁回来,总算是放下了多日的提心吊胆,也因此有空,跟许宁说起金陵近日的消息。
“这几日军阀们狗咬狗,在华北打得不可开jiāo。”甄箬至说,“弄得我们金陵也不太平,还好,孙传芳和段小狗都按兵不动,暂时没有人动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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