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佩华挨着灵素坐下,说:“你上次来家里玩,我出差不在。考试快近了吧?准备得如何了?”
灵素被她有些造作的热qíng弄得忐忑不安,“放最后的温书假了,就快考试了。”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只管说。我舅舅在教育部里工作。”
灵素只讪讪地笑。
童佩华盯着她笑:“最初觉得你像琳琅,久了又不像了。你比她文静多了。”
灵素说:“我是没见过世面。”
童佩华拍她肩膀,“我就喜欢你这谦逊的xing子。难怪坤元和崇光也这么喜欢你,乖巧的女孩子人人爱嘛。”
灵素已经如坐针毡,深深后悔自己贸然闯来。
冷场片刻,门被推开,白坤元带着两名部下走进来。
“你们?”他眼睛却盯着灵素一人。
灵素眼光一闪,又低下头去。
童佩华笑盈盈道:“灵素似乎有急事找你,是吧,灵素?”
白坤元点点头,“灵素,是什么事?”
屋子里四双眼睛都盯在沈灵素一人身上,灵素没法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
童佩华忽然说:“还是募捐吗?那容易,我也凑一份!”
灵素惶恐,急忙摇头否定。
童佩华又是嫣然一笑,“那是你自己遇到困难咯?不怕,我们会帮你的。”
灵素耳朵一烫。这裹着糖衣的羞rǔ,少鲜有年轻人能受得了。
她喃喃说:“不是的……”
就这时,门突然被打开,一个男子夹风带雨地冲进来,大声叫:“白坤元,今天你要给我说清楚!”
来人正是白崇光。
白崇光立刻看到灵素,咦一声,讥笑起来:“就知道你会跑来找他。”
灵素冷冷瞪他,后退一步。
白坤元立即挡在灵素前面,对白崇光说:“今天的事是董事们共同决定的,你找我一个人也没用。”
白崇光仍旧盯住灵素。
灵素只觉得背后yīn风阵阵,让她起了一身jī皮疙瘩。她忽然生出一身力气,一把推开档在前面的白坤元,经过白崇光,跑了出去。
背后传来呼唤她的声音,她置若罔闻,一口气冲进电梯。
出了白氏大楼,街上白花花的太阳照得灵素几乎张不开眼。
忽然有人伸手大力拽住她,往后拉一把。一辆车鸣着喇叭从她面前飞驶而过。
灵素吓得惊呼。白崇光没好气,“车来车往的,你横冲直撞什么?”
灵素使劲甩开他的手。
白崇光无所谓地耸耸肩,“童佩华你也不陌生了,但她和白坤元的关系你还不清楚吧。她在琳琅还在世的时候就对白坤元有意思。琳琅死后,他们俩进进出出已一年,双方家长已经有意订婚。他从来没向你提起过吧?”
灵素轻轻颤了颤,像是给什么蛰了一下。她别过脸。
白崇光见她一脸伤痛和落寞,也有点于心不忍,“灵素,我三年前劝过琳琅,三年后又来劝你。你比琳琅要jīng明许多,好自为之吧。”
灵素不想听下去,“你迫不及待在我面前揭隐私,没有用的。你们白家的事,和我无关。”
“那你匆匆来找他,为了什么?”
灵素不语。
“还有,琳琅的遗嘱……”
灵素转身拦下一辆的士,跳了上去。
白崇光的身影终于化做人海里的一点。灵素长长叹一口气,双手环抱住自己。
她似乎还能闻到那个童佩华身上的香水气息。她管他叫坤元。他没有追她下楼来。
车开到图书馆。刚停稳,灵素就看见四、五个西装男子面色yīn沉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上了一辆面包车,扬长而去。
图书馆里,管理员在发牢骚:“居然跑到图书馆来翻箱倒柜,鬼子进村一样。这里还会有藏宝图不成?”
灵素大惊,急忙跑上二楼。果真,大量书本都被丢在地上,一片凌乱。书架也被移位,最角落里的几面书架上的书更是全部被扫在地上。
灵素跺脚。好你个白崇光!
管理员跟上来,气愤道:“小沈你看看,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他们都是谁?”
“不知道。一大早就冲进来,像在找什么东西。到后面简直就是翻完就乱丢一边。你说说,这都还有上百年的老书呢!”
脚踩到什么,拣起来一看,正是琳琅时常看的那本蝴蝶图鉴。
一个念头悄然诞生。
灵素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忙着收拾残局的两名管理员,悄悄走开。
现在是中午,图书馆大堂里没有人,她径直走到图书登记处。
往电脑里输入“关琳琅”三个字,按下回车。电脑回应“查无此人”。灵素思考片刻,又打入“琳琅”二字。片刻,一排长长的借书列表出现在屏幕里。
几乎全部都是旅游或人文地理类的书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慢着!灵素留意到最后一栏的还书时间,正是琳琅去世前一天!莫非她那天离开医院就是为了来还这本《岩溶地貌》?
地质类书籍在一楼,并不多。虽然架上的书已经给白崇光的人打乱了顺序,灵素还是很快就找到了这本厚厚的jīng装书。
书内页的登记卡上写有借书日期。看来这本书太冷门,三年来都再没人借阅过。只是奇怪,琳琅借这本满纸深奥的专业学术书,为着什么?
等等!
灵素轻轻抚摩目录那页,上面有星星点点的墨水,仔细看来,那连起来的横横竖竖,竟然是笔画痕迹。
是扉页,有人在这本书的扉页上写过什么东西。因为力透纸背,加上纸张浸水,墨迹染到了下面的目录上。而扉页在写完后就被撕下来了。
灵素稍微一留神,就发现了其中奥秘。该书一共四个章节,每个标题中都有一个被浅浅的铅笔痕迹圈起来。
那是“世界底层”四个字。
世界底层?是地心,还是地狱?
灵素恍然大悟。
她跑到二楼,问仍在忙碌的管理员:“馆内有没有地球仪?”
管理员答:“原来这个角上放有一台半人高的地球仪,去年给搬到楼下了,在楼梯间里放着。”
灵素果真在楼梯间里找到那座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地球仪。支架已经生锈,地球也不能转动,沧桑又láng狈。
灵素蹲下来,小心谨慎地托起地球仪的底座,伸手进去摸索。
忽然她停了下来。
她耳边似乎又响起了白崇光的声音:“我怀疑她写过自书遗嘱。”
白崇光的怀疑没有错。
灵素稍花一番力气,一张粘着两截透明胶折叠起来的纸被她轻轻抽了出来。
上面写着两个娟秀的字体:“遗嘱”。
大雨滂沱。白茫茫一片,车窗外的街景一片模糊,像是一张被水洗白的水粉画。
灵素随着车轻轻摇晃,不知怎么的想起了一首童谣。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她的外婆桥在哪里呢?
每到这个时候,就觉得特别孤寂。
似乎总听到一个女人在哭?
灵素四下张望,车厢里乘客稀少,都有着一张都市人特有的麻木的脸。没有见到哪个女子在哭。
也罢,看不到就是看不到。久了也就习惯了。
闭上眼,灵素可以清晰看见那一幕。
还穿着病号服的女孩子来到图书馆,苍白憔悴,仿佛心都已经碎了的样子。
她取出一本书,提笔写下了遗嘱,然后撕下那页纸,叠好。反复斟酌思索,终于粘在地球仪下,再在书上做下记号。
她孤注一掷,最后赌上一把。希望这份遗嘱可以改变悲伤的现状。
她已经尽了全力。而且她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将在不久之后走向终结。
关琳琅,三千宠爱于一身,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人生也是一场悲剧。
下车时,雨大到无以复加。灵素捂着左胸口袋,一鼓作气往家里冲。
狭小的楼道寂静幽暗,一个男声忽然响起,吓得灵素心里猛地一惊。
“是我。”白崇光从拐角处走出来。
灵素打了一个冷颤,眼神戒备地退了一步。
白崇光失笑,“白坤元到底对你施了什么法术,把我都当成牛鬼蛇神了?”
灵素抿着嘴不说话,挪到yīn暗里。她身上差不多都湿了,只有胸前口袋还是gān的。那里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像是片烧红了的铁,烙得她心口直发疼。
白崇光见她不答,上下打量了她一翻,有几分怜惜地问:“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灵素垂下头,“去同学家了……”
“是去了图书馆吧?”
灵素被蛰了一样轻轻抽搐一下。
白崇光重重叹了一口气,“你就那么喜欢白坤元?”
灵素脸上发烫,没有吭声。
“我总是做恶人。照理说,你和琳琅都已成年,自己对自己负责,承担一切后果。”
灵素猛抬头,硬邦邦顶回去:“用不着威胁我!”
白崇光怒道:“我威胁你做什么?你自己都说过,这是我们白家的恩怨。我就是不想看你生生被连累进来,你不领qíng就罢了!”
“你三番两头将话题引到琳琅的死因上。白崇光,你是真的认为她死有蹊跷,你可以去报案的。”
“我不是不敢信,而是不想信!”
灵素yù言又止片刻,轻轻地说:“崇光,你和坤元……其实是兄弟吧……”
白崇光的脸在那瞬间僵硬。屋外亮过一道闪电,刺眼的光芒下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灵素一点一点移动脚步,向楼梯靠去,当她手触摸到扶手,迅速转身跑上楼去,敏捷地像是一只小鹿。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后,楼道里归于平静。
外面的雨还下着,伴着隆隆雷声,一点都没有停的迹象。白崇光缓缓张开眼睛,苦笑一下,竖起领子埋头冲进雨里。
灵素回到家,立刻把所有的灯都开亮,站在屋子中央。低声呼唤:“妈,让我见你一眼。妈,我需要你的意见,帮帮我。”
窗外雨声轰隆,时不时有闪电在天际亮起,室内没有半点回音。灵素等待许久,脸上渐渐露出绝望疲惫的神色。
她缓缓坐下,把口袋里的遗嘱取了出来。纸片稍微有些濡湿,她小心翼翼地捏着,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把它展开。
52书库推荐浏览: 靡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