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元卓问敏真:“觉得哪只戒指好看?”
敏真眼珠转了几圈,伸手指着柜台里一只样式非常朴素的男戒。戒指镶着一圈碎钻,这个样式有个名字,叫做“永恒”。
顾元卓笑起来:“还是敏敏有眼光。”
他买了两只。
那天回到家,顾元卓换下西装,亲自下厨做饭。江雨生下班回来时,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饭菜,点着五根蜡烛,一瓶红酒刚刚打开。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橙色光晕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飘渺梦幻。他似乎又看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两个年轻男子带着淋雨后的láng狈,四目相接,然后拥抱在一起。那份炽热仿佛穿越了时空感染了他,让他脸上泛起红晕。
他微笑起来。
顾元卓温柔地拉起他的手,引他坐下。他的手慢慢滑上江雨生的颈项,江雨生仰起头来,他便俯身吻住他。
敏真悄悄端起自己那份菜,慢慢溜下凳子,回到自己房间里。
那天月色极好,满地霜华,窗棂的影子如同银纸剪出来似的。一只蛾子飞进了屋里,似乎已经恹恹一息。
楼下隐约传来音乐声,那旋律有些熟悉,好像是叫做《天堂里的陌生人》。那一丝一缕从门fèng钻进来的声音像只挠人的小虫,让敏真忍不住打开房门,从楼梯口往下张望。
客厅没有亮灯,屋外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板上。那台古董留声机缓缓旋转着唱盘,悠扬旋律似水流泻,像是回首间溜走的岁月。
两个人拥抱着,随着旋律轻轻动作,几乎和周围环境融合为一体,不留神几乎看不清。
他们转了一身,敏真才发现他们在接吻。她俊美的小舅舅仰着头,紧闭着眼睛。
他们拥抱得那么紧,似乎要把彼此刻进身体里。
敏真轻手轻脚地离开。
年终放假,敏真带着满分的成绩单回家。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消失不见,皮肤晶莹光洁,个子也长高了几公分。
只是依旧不说话,问她问题,她会点头摇头,但是与人沟通始终处于被动。平时就拿一本书,在家里找个角落坐下,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
要到吃饭的时候,江雨生问佣人:“敏敏人呢?”
这才看她自沙发角落里站起来。
吃饭也是,碗里饭菜一点不剩,吃完了,把筷子搁在碗上,等到大人都放筷子才下座离开。这些规矩大概都是她在亲戚家里学会的,一次次被挑剔讥讽后,养成了做事一丝不苟的习惯。
顾元卓对江雨生说:“我希望劳累一天回到家,看到孩子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着图画本和玩具。看到我,伸开手奔过来。”
江雨生看他几秒,说:“顾元卓先生,你老了。”
顾元卓笑:“当然老了。人的生活一旦安定舒适,心态就向老龄发展,期望看到儿孙满堂,和乐融融。”
江雨生伸手抚上爱人依旧浓黑的鬓角,说:“不老不老,你现在还可以抱得动我。”
顾元卓捉过他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咬着指尖。江雨生因为长年同花糙打jiāo道,指腹有薄茧。顾元卓的手同他的比起来,倒是细皮嫩ròu了。
江雨生放松全身靠着他,两个人依在门廊上,一齐看着外面冬景萧条的院子。
“公司年终忙完了?”
“年终忙的是会计,不是老板。”
“你那助理小陈摊上你这个上司,不知幸还是不幸。”
“他当然觉得幸运。我付他高薪。”
江雨生从顾元卓怀里抬起头,问:“你过年不回家看看?”
顾元卓拧起眉毛:“回去是应该的,但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给你下套?你两脚刚迈进门坎,就关门下闸,把你软禁起来?”
顾元卓笑:“那样我们俩只有墙头相会了。你可以带着敏敏日日来顾家哭门,直到哭得围墙倒塌。”
江雨生唾弃他:“二百五。”
顾元卓忽然搂紧他,说:“今年不回去了。”
江雨生瞪他。
“以往每年都回去,总是让你一个人过年。我在那边魂不守舍,你在家里凄凉寂寞,两头都不好过。今年我们一家出国过年,远远避开。”
江雨生低着头没说话,眼底一片温qíng喜悦。
那是敏真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出国,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机舱门一打开,外面的滚滚热气就扑了进来,还穿着冬衣的客人顿时都呼喊起来。敏真这才知道,位于赤道的印度,气温和她住的地方相差那么大。
这里的闷热cháo湿,传统建筑金碧辉煌,上面奇神怪shòu叫人眼花缭乱。当地人个个浓眉大眼,妙龄女子出奇的丰润婀娜,眼含秋水,温柔多qíng。空气中飘dàng着咖喱的气味。
泰姬陵如图片中那样,晶莹皓白,池子里莲花盛开。虽然游人嘈杂,但是始终维持着一份圣洁和清宁。
敏真落后一步跟在大人后面,看前面两个人手牵着手。江雨生小声地说了一句话什么,顾元卓眼神闪动,两人相视一笑。
这份暧昧和默契,自然是小小的敏真理解不了的。
忽然涌过来一批日本游客,争着照相。一回头,江雨生就发现失去了敏真的踪影。
两个大人顿时吓出一身汗。现在是旅游旺季,泰姬陵里人流量那么大,万一孩子被拐带了怎么办?
江雨生说:“我们分头找,门口集合。”
两个人一个往里走,一个去找工作人员。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着这边奔跑过来。
江雨生惊喜,展开双臂:“敏敏!”
敏真跑到他身边,却没有扑进他怀里。她站住,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角,紧紧拽着。
顾元卓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不跟紧嘛,给拐去卖做童养媳。”
敏真抬头扫了他一眼,分明含着埋怨。
江雨生笑:“是我们不对,不怪敏敏。”
这两人卿卿我我若无旁人,像在度蜜月,哪个来注意敏真?
多年前他们曾来过这里,那时候他们比现在要年轻许多。那时候顾元卓还是顾家的少东家,随着父亲来这里谈生意。
夜晚的泰姬陵,在缥缈光晕的烘托下,宛若神邸,不愧是灵魂的归宿地。
突然间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人。
那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所以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侧面,但那优美的轮廓让他一下就认出了对方。不就是在英国遇见的那个书呆子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父亲顾杰文说:“元卓,过来见过萧老板。”
顾元卓转过身来,看到父亲身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子。
光线昏huáng,那人的亚麻衬衫被灯光染成杏huáng。轮廓分明,深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点蓝色,一看就知道有外国血统。
顾元卓站着离他那么远,都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股qiáng大的压迫感。
父亲说:“伯庸,这是犬子。若不嫌弃,就让他叫你一声大哥吧。”
萧伯庸笑笑,有着含蓄的赞同。顾元卓便开口叫了一声“萧大哥”。
那天顾元卓随父亲一道,同萧伯庸坐在车里面对面谈至深夜。
父亲近些年来感觉疲惫,有退休的意思,开始渐渐把权力重心jiāo接到下一代手上。顾元卓是家中独子,原本学的建筑,现在也不得不放下理想和事业,踏进江湖里经历风雨。
jiāo谈结束,协议初步达成,双方才从车里出来。
这时顾元卓看到一个人从保镖人墙后面缓缓走了过来。他单薄的白色衣衫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一握缥缈的月光。
萧伯庸看见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你回来了?去哪里转了一圈?好玩吗?”
那个年轻男子一言不发,轻轻走近。他伸手一把搂过他,手扣在他的腰上。
那人靠着萧伯庸,温顺如小动物。
萧伯庸介绍说:“这是江雨生。”
于是顾元卓知道了这人的名字,江雨生。
江雨生似乎认得顾杰文,点头致意:“幸会,顾先生。”声音不大,却非常柔和悦耳。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了,顾杰文才讪笑着对儿子说:“萧伯庸还是这爱好。”
他没注意到儿子的心不在焉。此时的顾元卓,脑海一正一遍遍回放着刚才那幕。
江雨生同顾杰文打过招呼,眼睛随意地往旁边瞟了一眼,视线从顾元卓脸上带过。然后仿佛不认识这个人,收回了目光。
那一刻,顾元卓似乎也不认识他。
03
一家人从印度回来,都晒黑了一圈。上飞机时还穿着衬衫短裤,结果一下飞机,被冷空气冻得直打鼻涕。
到了家门,林妈已经做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在等着他们。
江雨生看了林妈一眼,低头对敏真说:“我们先上去洗澡换衣服。”
待他们上楼了,顾元卓才问:“妈怎么说?”
林妈一脸愁苦,道:“太太这次给气坏了。一直……一直在骂江先生。”
顾元卓冷哼了一声。
林妈又说:“大小姐同大姑爷办了分居,带着孩子搬回家住,不走了。”
顾元卓笑,“那她们两人这些天来必定每日都聚在一起说长道短。这也好,省得妈老向我抱怨寂寞。”
林妈两面为难,“少爷,我记得你小时侯有一次不见了妈妈,就在花园里放声大哭,谁都哄不停,只有太太来了,你才收起眼泪。这下长大了,怎么倒避着母亲不见了?”
顾元卓也不由羞愧。
“你六岁那年发麻疹,太太几天几夜没合眼,对菩萨说只要你能好起来,她愿意吃素gān年。”
顾元卓脸上发热,咳了咳,拿起杯子掩饰尴尬。
林妈见状,便转移了话题,说:“对了,太太和大小姐听说了你们领养了一个孩子的事都很气愤,说是江先生带外人来分顾家家产。”
顾元卓手中的水杯重重垛在茶几上,水溅了出来,林妈也吓得一个哆嗦,大气不敢出。
这时江雨生从楼上走了下来,温和地责备道:“你这是做什么?拿林妈出气吗?”
顾元卓看到他,神色才渐渐缓和下来。
江雨生轻轻叹口气,说:“你今天回去看看吧。”
顾元卓一言不发,但都看得出他没反对。林妈感激地向江雨生望过去,却看他已经转过身,弯腰抱起那个小女孩,往饭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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