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一个人没爱之前,叫做孤单,而爱过之后,就是寂寞。
而那晚的苏冽是异常脆弱的,她说这话时的表qíng,也格外寂寞。
她好像冲我,又好像是冲自己,似是而非地念叨着,工作之前,为生活奔波;工作之后,为人际忧愁。走到了别人敬仰的位置,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你时,却为爱qíng伤神。你说,人的一生为什么这么累……可是……我又为什么那么怕死……
那天晚上,直到苏冽摇摇晃晃地下车回家,我的耳边还回响着她低声哼过的歌,乞求天地放过一对恋人,怕发生的永远别发生……
那是我们几个人都很喜欢的一首歌——少女的祈祷。我知道,苏冽是真的喜欢那个人。
但是我从未想过,那个人,会是郑玉玺。
我突然想到,很久之前,我陪米楚、葫芦,以及葫芦女朋友在商场逛时,苏冽打给我的那个电话。
她低声的哭泣犹如bào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哭泣声的背后,带着仿佛电闪雷鸣般瞬间爆破的秘密。
那时的苏冽,是不是在为这件事哭泣?
而三个月后,望着眼前另外一个好友哭倒在我面前,我突然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的人,为什么这样的剧qíng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为什么这座城市大得我不想和陆齐铭相见便真的再也没见到,到此时却这么小?
我给米楚递纸巾,米楚张张嘴,说不出任何话来。我拍着她的肩膀,表示我一切都明白。
这时,我身上的电话响了,我看了一眼,是苏冽。
于是站起身朝门边走去。
苏冽问,米楚在你那里吗?我“嗯”了一声。
苏冽说,好好照顾她。我挂了。
苏冽……我叫住她,上次你打电话跟我哭时,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边的苏冽沉默了一会儿,有点哽咽地说,那天是我第一次去他家里,在他的chuáng头看到了米楚的照片。我从来没想过……
苏冽顿了顿,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苏冽平静下来让我有点难过,因为我宁可她像以前一样哭出来,可是现在,她却只是憋在心里面。
在我心里,米楚一直像一个让人心疼的小女孩,大声哭大声笑,从来不会自己拿主意,遇到事就跑来躲在我身边,问,林洛施,怎么办怎么办?而苏冽,她是一个大女孩,她像是我的姐姐,从来都不会让人cao心,不管做什么事qíng,都有自己的主张,即便被人误会,也从不会有一句多余的解释。她会替我摆平我遇到的一切不平的事而不发一言,不邀一句功,她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生存状态,像躲藏在深海里的鲸鱼,总是一个人承受孤单,却要假装闲庭漫步。她是让人心疼的大女孩。
就像现在一样,她什么矫qíng的话都不说,可是我知道,米楚难过,她比她更难过。
她也曾伤心过,哭泣过,在那么多一个人的夜里。
[2]cao,你开二奶车也就算了,你他妈还当二奶!
我挂了苏冽的电话走到米楚面前时,米楚已经停止了流泪。
她只是抱着酒瓶静静地喝着,我说,其实,苏冽早知道这件事了。
她转头看我,眼神像剑一样锋利,她说,你也早知道了吧?
我摇头,不管你信或不信,我真的不知道。米楚的眼神软了下来,她说,对不起,洛施。
没事。我拉住米楚的手,苏冽也很苦,她要千辛万苦地掩藏这个秘密不被你发现。可她也明白,这个秘密你终究都会发现。
米楚的眼神暗了暗,她说,洛施,你知道吗,以前看到郑玉玺和别的女人鬼混,我觉得不关我的事,可是当看到苏冽时……我觉得我无法不难过。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说……她怎么能跟我爸爸……
米楚语无伦次地说着,不不,我不能接受,我无法接受。
我叹了口气,很多事qíng,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今晚你睡我家吧,反正你回去也会胡思乱想。
那天,我跟米楚在外边游dàng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躺在我那间小屋里,拉上窗帘,一切都变暗下来,偶尔有光从窗帘fèng隙里影影绰绰地钻进来。
我和米楚躺在那里聊天,聊我们的高中时代,聊我们遇到彼此时的糗事,聊我们经历过的悲喜时光。不知不觉,就慢慢睡着了。
我觉得,我有很久很久都没睡得这么安心过了,好像把所有的包袱都丢开了一样,轻松愉悦地上路。
所以,在我的电话声和米楚的电话声jiāo叉响起,以及外边跟天雷一样的砸门声呼应着时,我跟米楚同时看了一下电话,我的是苏冽打的,米楚的是千寻打的。
而我打开门,看到敲门敲得恨不得把小区保安惊过来的是蒋言。
那一瞬间,我们堵在门口面面相觑。
我和米楚还有点迷糊,把他们三个让进客厅,苏冽靠在蒋言的肩膀上,蒋言把她搬到沙发上,闷声说,她非要来你这里,不知道要说什么话。
而米楚在听到蒋言的话后,两眼就跟浑浊的玻璃突然被擦gān净一样,清澈起来。显然,她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事。
她抱着肩膀,冷冷地站在那里,盯着苏冽看。千寻拉了一下米楚,说,你别这样,苏冽是过来道歉的。
米楚冷笑了一声,苏冽醉醺醺地抬起头,她的神qíng仿佛烂醉,但是眼睛却清晰一片。
她镇定地看着米楚说,我想,我必须得对你说声对不起。
她说完后,就又低下了头,仿佛极度疲惫似的。米楚听到她的话却笑起来,她说,苏冽,你真是好样儿的,有勇气!
但转瞬,她就红着眼睛吼道,cao,你开二奶车也就算了,你他妈还当二奶!
米楚这句话让我跟千寻都愣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起当时苏冽买车时,是米楚第一个说,甲壳虫好,甲壳虫可爱。虽然是二奶车,但配年轻女孩。
我本以为苏冽会不吭声,让米楚发发火就算了,但是苏冽听到这句话时,却突然抬起头发起飙来。她铁青着脸说,米楚,你可以说我错了,可以说我下流,但你不能说我是二奶。你爸跟你妈早就离婚了,你不可能不知道,郑玉玺他是单身,我也是单身,何谈二奶!
苏冽说这话的时候,镇定自若,仿佛她在工作场上的谈判,井井有条。
可是她转眼便明白了,这不是工作场合,她面对的不是客户,而是她相亲相爱的小姐妹。
所以,她说完后便又颓了下来。而米楚显然没料到苏冽会这样理直气壮地反驳她的话,所以一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苏冽恹恹地站起身,扶着蒋言说,送我回去吧。
千寻和蒋言跟苏冽一起出门,临出门前,苏冽回了下头,仿佛下定决心似的说,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当我得知这件事后,就已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即便……以后我们可能再也做不了朋友,我也不想让你一辈子记恨我……我会尽快处理好的……
苏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门在他们下楼的那一刻“砰”的一声被蒋言推上,然后,整个房间陷入了沉默。
我拉了拉米楚的手,因为穿着T恤直接爬起来开门的缘故,她的手有些冰冷,就像这个无边的夜晚。
米楚颤抖着手问我,洛施,有烟吗?
我点了点头,从卧室里拿出她上次放在我这里的爱喜。
米楚抽出一根点上,我看到她眼里有晶莹的液体在打转。
那天晚上,因为苏冽的造访,我和米楚后半夜都没怎么睡。
我首次跟米楚讲了我的身世。我曾经不能接受自己的父母不是我的亲生父母的事实,就如现在的她不能接受父母离婚一样。
我说,就连我都需要那样漫长的时间才能慢慢克服这道坎儿,更不要说你了。
天光微亮,当我有些迷糊地闭着眼睛时,听到米楚模模糊糊地说,其实,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不能控制自己。洛施,你要知道,郑玉玺,他在我心里的位置,除了爸爸,他还是我妈妈的男人。
[3]葫芦,请在此刻摒弃你的善良,留在我们身边。
闹钟响时,我轻手轻脚地从沙发上起来,然后去卧室拿了chuáng被子盖在米楚身上,接着刷牙洗脸,出门上班。
我在喝了杯咖啡定了定神后,在Q上接到葫芦“早上好”的问候消息。我说,咦?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那头葫芦回道,今天,那个男孩将代替我上庭了。
我愣了一下,指尖对着键盘,却敲打不出一个字来。
最后我的指尖在键盘上反反复复地摩挲,敲出一句话,葫芦,不要多想,我们都需要你。
我们都需要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我们都需要你,所以,你一定要陪在我们身边;我们都需要你,失去了你,从此以后,我们会不知道怎么去找快乐。
所以,葫芦,请在此刻摒弃你的善良,留在我们身边。
那天上午,我一边工作,一边开着门户网刷新,果然,在中午时,门户网上显示——肇事者叶景尚判决书。
在看到这个名字时,我有一分钟没有反应过来,叫葫芦的年份太久了,我竟然把他的大名给忘了。
我迅速浏览了一遍判决书,被告人叶景尚因在市内驾驶车超速行驶,致使行人当场死亡,其行为构成jiāo通肇事罪。根据刑法规定,判决被告人有期徒刑三年,终身吊销驾驶执照。
我在Q上喊葫芦,结果还不坏,三年,等那个男孩出来后,你让你爸爸送他去念专科,一定不会耽搁他这一生。
那边葫芦回过来一个字,唉。
米楚中午起chuáng时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郑玉玺给她打了个电话,内容无非是跟苏冽认识时,苏冽确实不知道她是他女儿,最后又长长叹了一口气,含义不明。
米楚说准备回学校静一段时间。我说这样也好,然后顺便汇报了一下葫芦的判决书。
米楚说,现在只求大家平安就好。
经历了这么一系列的事,米楚好像也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忧伤。
我点了点头。
挂了米楚的电话后,我又接到苏冽打的电话,她说,洛施……
苏冽叫了我的名字后便是长久的沉默,我问她怎么了,她说中午出来坐坐吧。
在公司楼下的上岛咖啡,我远远便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的苏冽,她整个人在光亮里显得有点不真实,她直直地坐着,像一幅安静的素描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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