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3_饶雪漫【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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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江爱笛声摸了摸后脑勺,“她没说什么,只是传了一首歌给你,要你听一听。”

  说完,江爱笛声结果我手里的电脑,找打那首MP3。熟悉的旋律想起来,我就听到米砂那久远而动听的声音:送给你的白色沙漏,是一个关于成长的礼物,如果

  能给你爱和感动,我是多么幸福,我有过很多的朋友,却没有一个像你这样懂我,是你给我最倔qiáng的勇气,青chūn才开出绚烂的花朵```

  我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我的qíng绪,我想奔回自己的小阁楼,把自己藏起来,可是我只跑到阳台上,就全身没有了力气。我蹲下,抱着冰冷的自己,不知道

  该如何是好。

  她的歌声还在远远地追过来:沙漏的爱,反反复复,像一首不知疲倦的歌,哼唱着你,美丽的名字,和我们不为人知的痛```

  我想起他穿起缀有紫色花朵的裙子站在舞台中央,闪亮的大眼睛一直看着我的方向,想起他的钢琴声,颗颗音符仿佛流动的水珠,润泽了她的嗓音。

  他为她伴奏,而我是听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一首离别的挽歌,是为送别我而唱起。

  江爱笛声走到我身后,他也蹲下来,轻声对我说:“醒醒,关于那个沙漏的故事,能不能讲给我听一听呢?”

  那天晚上,江爱笛声在我的小阁楼里呆了一夜。

  我做完未做完的衣服,江爱笛声喝很浓的茶。我们一直在说话,我说很多,他听得多。我从白然出事的那一年一直讲到我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从我的病qíng讲到

  他父亲的芳香疗法,从西落桥讲到天中,从阿布讲到蒋蓝,从蒋蓝讲到米砂,从米砂讲到路里,从夏吉吉的画展降到我的服装设计```两年过去了,我这两年所说

  的话全部加起来似乎都没有这个晚上那么多。我一面做衣服一面讲,直到小阁楼上渐渐渗入微光,外面响起汽车的马达声,而我手里的蓝色大衣已经初见雏形。

  我把它拎起来,展示给他看。问他:“行吗?”

  他从地板上站起来,活动活动四肢,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很恨我爸爸?”

  我迟疑了一下,答:“是。”

  “其实那天在机场,我就看出来了。”江爱笛声说,“好的摄影师,一定要看到人的灵魂里去。”

  又来他摄魂的那一套,我才不信他。

  “不过。”他说,“其实我比你更恨他。”

  说实话我很惊讶,但我不能判定他是不是在撒谎。他朝我眨眨眼说:“今晚都是你在说,换个时间,我给你讲讲我的故事!”说完,他走上前,把我手里的衣

  服放到chuáng上说:“你困不困?不困的话我请你吃早饭。”

  又是意大利面?我可没食yù。

  “我们去永和豆浆。”他说,“从小区出门左拐,只需要走一刻钟,你意下如何?”

  “除非我请客。”我说。

  我已经很久找不到这样一个听众,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该请他的。我本以为他一定会拒绝,或者跟我提什么AA制,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把手放到胸前,弯下腰,

  慡快地说:“不胜荣幸!”

  北京六点的清晨,有种无法形容的味道。阳光穿破云层以前,整个城市都仿佛笼罩在雾里。兴许是一夜没睡的原因吧,这种似雾似梦的感觉显得更真实。小区

  门口的人行道有些窄,慢车道疾驰的摩托车扬起一片灰尘,江爱笛声伸出手,把我往里面轻轻一拉,用责备地语气说:“小心些。”

  他真不愧是江辛德儿子,连说话的声音都那么像。

  “告诉你一件事。”他说,“其实我见过你母亲。”

  我惊讶地转头看着他。

  “她很美,皮肤很白,穿军装,扎两个粗粗的辫子,是不是?”

  我停下脚步:“真的,你真的见过她?”

  “哈哈。”他笑,“那一年我十二岁,我父亲带着我,请她吃饭。我穿的是皮鞋,在饭桌下悄悄地用力踢她,踢了好多下,她一定疼极了,不过她没有告我的

  状。”

  我相信。虽然那只是短短的几封信,我已经完全明白,白然为了江辛,真的什么都可以忍。

  江爱笛声说:“我爸爸是真爱她,当着我的面,给她夹菜,把汤替她盛好,他对我妈,从没有那么耐心过。”

  “那又怎么样,她最终还是被抛弃的命运。”我说。

  “你真的这么想吗?”他问我。

  “难道不是吗?”我说,“他不要她,她心如死灰,所以才那么奋不顾身地丢弃自己的姓名,难道不是吗?”

  “醒醒。”江爱笛声也站定,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然后,他很清晰地对我说:“没有和我爸爸的事,你妈妈一定也会救人。我爸爸那天对我说,就在她

  死前的前十分钟,他还跟她打过电话,答应她慢慢来,不bī她。所以,事qíng一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妈妈是英雄,你不该怀疑她,这对她太不公平!”

  我扭身飞速的往前走。他在我身后喊:“我说的是事实,你为什么要怕听?”

  我走得越来越快,他终于快步地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说:“除了逃跑,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别的本事?”

  我挥手就想给他一耳光,他却一把捏住我的胳膊,把我的bào力倾向无qíng的扼杀在摇篮里。

  他微笑着,看着挣扎无用的我,说了一句让我更加崩溃的话:“喝完热豆浆,我们回家打架,OK?”

  他是如此自然,把那里称做“家”,就像他是如此自然,妄想用几句话改变历史,回复柏然在我心中的名誉。

  可是万一,他是正确的呢?万一,江辛没撒谎呢?

  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到底该如何在这些爱恨jiāo织的qíng感里浮浮沉沉的找到真正的出口?

  他依然紧紧的握着我的肩膀,我的手不能动弹,我想伸出我的脚狠狠地踢他一下,像当年他狠狠地踢白然,可是,面对他的微笑,我却失去了所有力量。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走啊。”他却骤然放开我说,“再不吃我就要饿晕过去了。”

  永和豆浆,一碗热豆浆,一碗牛ròu面。我付了钱,他并没有跟我争,我匆匆的吃完饭跟他告别,告诉他我要回学校准备考试,他拦了的士,先送我去学校,再

  从我学校折道回家。不知道为何他没有坐前排,而是跟我一起挤在后座。我又问道了那清新的薄荷香味,一夜未睡的我忽然觉得倦意排山倒海,稍不注意就要沉

  沉睡去。

  之后的一周是考试周,我一面对付考试,一面安排我的旅程。我的钱不多,不能走太远。在网上查询了半天,我决定去北京附近的南戴河独自过完我的chūn节。

  夏吉吉油画中的海,几度让我美到窒息。她不用传统的湖蓝色去描绘它,而用大面积的深绿色和琥珀色,油彩厚重得接近斑驳,反而使整幅画显得更加震dàng艳丽,

  让人恨不得全身心扑入,将其中秘密探个彻底究竟。让你感觉如果不去一次海边,就会终身抱憾。

  唯一的问题是:我该如何告诉江辛我的这个决定。学校组织?朋友邀月?什么样的理由才能成为我不在他家里过年的完美借口?

  还记得去年的chūn节,是我和江辛两个人过的。偌大的一个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一面埋头苦读一面想,不知道这么多年的chūn节,他到底是如何过的?如果

  没有我,他是不是就只有一个人?大年初一的时候许琳打过一个电话给他,大约是想到家里来串门,被他gān脆的拒绝,之后他并没有跟我解释,他答应我让我跟

  过去决裂,我才答应跟着他走,这是属于我们两的承诺,虽然奇怪,但也顺理成章。

  那晚,我们两个人吃饺子,两个人看chūn节联欢晚会。他说的话是平时的好几倍多,看小品时也笑得格外大声,电话线早被他拔掉了,他的手机也没有响。其实

  他和我一样,害怕触及我那些一碰就会泛滥的孤单和忧伤,可是他越是弥补和假装,越显得他在刻意逃避冷清。

  还好我并没有空去体验那种孤独,那个chūn节我一直在苦读,大年初一就开始补习,整个高中,我都没有这么拼命的学习过,我当时的唯一理想就是考上大学离

  开他,离得越远越好。他很传统,也有些迷信,特意挂在我房门前的红灯笼整整亮了十五天,他给了压岁钱够我买好几件依恋的大衣。但这仍是一个不成体统,

  寄人篱下的chūn节。

  我和仇人欢聚一堂——多么荒诞可笑。这样的荒唐,今年无论如何都不要再重复了。因为他真正的家人已经回来了——就让真正的家人欢聚一堂,让没有家的

  人,独自去流làng。

  而且,我发现自己也不想面对江爱笛声。特别是在一个荒唐的梦之后,在那个梦里,江爱笛声的扮相和我那天在家撞见他时一模一样,但是,他的身后没有别

  的女人,他径直走到我面前用力搂住我,他的唇放在我耳边,没有说话。醒来后,我的耳朵烧了差不多有一整天。我刮了窗台上没有化掉的余雪,抱在手帕里,

  反复病它,依然无效。

  我要忽略掉这个人,一定要。

  让我措手不及的是,放假那天,江爱笛声居然来接我。

  因为不用像别的同学一样赶长途车,所以我基本上没有收拾东西,宿舍里很乱,过期的服装杂志堆成了小山,还有断掉的铅笔和用过的素描课作业纸,和不知

  到哪里弄出来的陈旧丝袜。江爱笛声敲门的时候,我们宿舍的女生都在,他穿了一件脖子里一圈鹅huáng色的紫V领T恤搭配一件中长墨绿色大衣,不知道是哪门子的

  cháo流。就在女生们正在猜测他到底是来找谁的时候,他径直走到我身边。

  “醒醒。”他说,“我来接你。”

  东北胖妞拖着她的箱子经过我面前的狭小过道,她故意用肩膀用力的撞我,我躲闪不及,差一点就没站稳,腰撞到外桌子脚,痛得我倒吸一口凉气,可是她就

  像没看见,若无其事拖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喂!你等等!”江爱笛声拍拍她的背。

  东北胖妞回头一笑:“有事?”

  江爱笛声严肃的说:“你撞了她,你应该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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