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助一场要花不少钱吧?”我问。
“可不?”罗琳说,“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从我手里亲自流出去。哎,其实中国的原创音乐没戏,我看好了,夏总是把钱往水里扔哦。”
“他也许是无奈吧。”我说,“到处都在跟他要钱!”
“可不是,那几天啊,那些人就坐在他办公室不走。对了,夏总叫我进去的时候我还听他们提起你呢,说是其中一个还是你的邻居。”
“凌夏?”我说。
“对。应该是这个名字。”罗琳说,“好啦,我没空跟你说啦,晚上七点工体见,不见不散哦。”
“嗯。”我说。
但是我失约了。我没有去。我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来思考,总算得出了一个清晰的不用怀疑的结论,凌夏利用了我,他利用了我,所以才会得到叔叔的赞助。得到叔叔的赞助,也许才可以和唱片公司签约。如果他从不曾心怀鬼胎,又怎么可能会瞒着我这一切?
他用他对我的“若即若离”利用了我。
一场骗局。
可怜我伤痕累累却无处倾诉。
晚上的时候叔叔打来电话,问我为何没去。我推搪着说不舒服不去了。挂了电话妈妈问我是谁,我说是叔叔。爸爸在一边cha嘴说你知道吗你们丁老师竟提出要让你叔叔把他儿子从保安部调到财务部,呵,真是人心不足啊。
我一惊:“叔叔答应了?”
“哎,你说他能不考虑么?”爸爸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明天就回学校去上课。”我说,“我会考上比师大更好的学校。”
妈妈以为我疯了,和我冷战了两天后,无奈地接受了我取消保送的决定。好几天晚上,我都听到阳台上传来的吉它声,可是我没有出去。我用棉花把耳朵堵起来,念书念到半夜两点也丝毫不觉得累。
叶细细也说,我疯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原因。我发誓再也不被任何人利用。
再也不!
高考结束后我收到了凌夏从网上发给我的一封信,那封信不算长,是这么写的:
天意,你好: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从你隔壁搬走了。
我一直在猜,你躲着我的原因。一直猜不到,所以,就不猜了。呵呵。
但是,我会尊重你所有的决定,会记得,有个可爱的女孩子,曾经那样用心地听过我的歌,给过我很多的鼓励。
或许一切都是天意。
但无论我们在哪里,愿音乐,爱,思念和希望同在。
祝福你。
你的朋友:凌夏。
我狠下心删掉了它。不允许自己掉一滴泪。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上海一家著名学府中文系的入学通知书。于枫和我考入了同一所大学,学计算机。叶细细却yīn差阳错地考到了广州。她走的时候我和于枫都去送她,火车快要启动的时候叶细细从窗口探出头来对我说其实也是对于枫说:“缘份真是很无奈的东西,你们说是不是?”
“一路顺风。”我依依地握她的手,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大学的生活远没有我想像中的美好。新鲜感过后就是对付枯燥的功课,日复一日,乏善可陈。我并没有朋友,偶尔于枫来,陪我吃顿饭。有空的时候和叶细细还有罗琳在QQ上聊天,听她们担心地对我说:“天意你真是一日老似一日,往日的活力呢?”
对啊,往日的活力呢?
我自我解嘲地说:我已经快要十八岁了,老了。
生日的前一天,也是圣诞节的前一天,叔叔刚好来上海出差,给我带了一大包的好吃的东西。我跟他来到他住的五星级的宾馆。站在十几层的窗口往下看,夜上海灯火辉煌。叔叔说:“天意,叔叔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没。”我说。
他并不bī我,喝起茶来。
“叔叔。”我说,“你觉得自己成功吗?”
他笑:“还行。”
“为了成功是不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成功的定义是什么?”叔叔说,“这可是个高深的问题啊。比如说你父亲,你是不是觉得他挺失败的?”
我不言语。
“可是在我心中,他却是我一直最尊重的大哥。”叔叔说,“小时候他天天带我上学,从不让别人欺负我。当年我下海做生意,也只有他一个人支持我。如果不是时运不济,他其实可以做得比我更出色。天意,等你更成熟一些,你就会学会不单纯地用名利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
叔叔说得极为真诚,我被打动,久久不能言语。
“说点你喜欢的话题吧。”叔叔打破沉默说:“你还记得那个叫凌夏的男孩吗?他的第一张专辑已经发行了,据说卖得不错。他送了我一张,可我走得匆忙,光顾着给你带吃的,把唱片给忘了。”
“哦。”我轻描淡写地说,“他是要好好感谢你。”
“此话怎讲?”叔叔不明白。
“要不是你,他会有今天吗?”我说,“我指你赞助的那场演唱会。”
“哈哈哈。”叔叔大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场演唱会我可是大赢家。也多亏凌夏替我出主意,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不过是付出合理的广告费,而公司的知名度却因此而增大了好多倍。你不懂的啦,天意。不过说来我还要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认得凌夏,对不对?”
我差不多忘了,凌夏告诉过我,他的专业是国际贸易与金融。
“那小伙子是个人才啊。”叔叔说,“可惜他一门心思在唱歌上面,我多少次试图挖角都没挖得成!”
“可是……”我还是觉得奇怪,“你们怎么会熟起来?”
“你忘xing比我还要大!”叔叔责备我说,“有一次你让我去秀水街接你,可是你没去,害我白跑一趟,那天我和凌夏聊了好久。”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所想像的那些尖锐而世俗的事实完全就是一个假像。而我为了一个我臆想出来的假相,竟可耻地沉沦到今天。
“我送你回学校吧。”叔叔并没有查觉出我的异样,而是高兴地说说,“明天过生日,我来学校接你,请你吃饭。十八岁,成人啦,可喜可贺啊。”
对啊,明天,我就十八岁了。
我轻轻地抱了抱叔叔,跟他说再见。
上海的圣诞节没有雪。
我穿着厚厚的棉袄,走进学校附近的一家音像店。我其实一进去就看到那张招贴画了,站在最前面的那个人就是他,雪白的毛衣,明朗得让人心醉的笑容。我对老板说我买一张秀水街乐队的专辑。老板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他把专辑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我说:“支持中国原创音乐啊,给你打个八折!”
“不用了。”我接下,低头把钱悉数数给他。
“你这姑娘真有意思。还有不让打折的?”他奇怪极了。
我扬扬手中的专辑问他:“听过吗,他们的歌?”
“还行。”他耸耸肩,问我,“看来你很喜欢?”
我笑笑走了出去。是的,我很喜欢。对凌夏的音乐,我一直都是那么的有信心。更何况这张专辑的名称,叫做《天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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