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的身体冰冷,但宋翊觉得他抱住的是一个火炉,温暖着他,让他冰冷的心在欢喜温柔地跳动。
也许,真如陈劲所说,苏蔓能带着他走出痛苦黑暗的沼泽。也许,真如陈劲所说,不管怎么样,都需要他先跨出第一步。
曾经,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跨出第一步,现在,他明白了,朝着苏蔓的方向走去。
他自然而然地叫她“蔓蔓”,她并不奇怪,反应是自然而然。
那个晚上,宋翊和她坐在沙发上,室内漆黑宁静,窗外雪花纷飞,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如同已经认识了一生一世。对于这样的默契和自然,她肯定不会奇怪,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他一直都在。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她也一直在他的记忆里。
下班后,宋翊去找苏蔓,她明天就要飞纽约,宋翊打算两人吃过晚饭后,带她去买足够抵挡纽约寒冷的帽子和围巾。
到苏蔓的公寓时,地上堆满了苹果,宋翊只能坐在桌子上,看她收拾行李。也许是因为屋内堆积了太多的苹果,宋翊总觉得心内有萦绕的香甜。
可当他听到电话里,苏蔓和母亲的对话时,那份香甜变成了苦涩。
苏蔓的母亲急切地盼着女儿找个好丈夫,尽快结婚生子,而他显然不会是任何母亲心中女儿的好丈夫。
宋翊开始觉得他是不是太自私?是不是在耽误蔓蔓?
宋翊想放手,苏蔓却抓得更紧。
在一场苏蔓压根儿不知道缘由的拉锯中,苏蔓再次用牛一般的固执,坚定不移地告诉了宋翊,我不会放弃,不许你退缩!
对这样的蔓蔓,宋翊也只能再次握住她的手。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苏蔓贼头贼脑地问宋翊,她离开后,他会不会想她,宋翊的回答是给了她脑门一个爆栗子。
当苏蔓去纽约后,宋翊很清楚地知道了答案,他很想念她。
走进办公室时,视线总会扫向她的座位,看到gān净空落的座位,他会想她。
走在路上,碰到相拥走过的恋人时,他会想她。
回到家中,看到MSN上灰色的头像时,他会想她。
去超市时,看到苹果,他会想她。
风起时,他会想她,不知道她是否适应纽约的天气。
下雪时,他会想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穿得足够暖和。
他离开纽约时,曾以为自己再不会回到这座城市,因为这里有太多他不想面对的记忆,可因为无数的想念,他竟然再次回到了纽约,竟然如十几岁的少年一般,捧着大捧的玫瑰花,站在寒风中,等待着心爱的姑娘,任由着来往的人带着善意嘲笑他。
当隔着纷飞的雪花,她飞奔向他时,他觉得一切的冲动傻气都是值得的。
她捧着玫瑰花欢笑,却不知道,她的笑颜比玫瑰花更美丽。
他刻意挑选了一个没有许秋记忆的地方用晚餐,因为他想给予苏蔓的是最纯粹的。
可是,老天似乎总是在刁难他。
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人,他居然碰到了许秋的朋友。KingTakahashi的一句“这是你的新女朋友吗”如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得他鲜血淋漓,让他再次跌回了黑暗的沼泽中。
他已没有资格拥有幸福,不应该拖着苏蔓也走进他的黑暗世界中。
他想放弃,想逃离,逃离这座到处都是许秋的城市,逃离苏蔓。
苏蔓再一次紧紧抓住了他,她的手不停地在颤抖,但是指间的力量丝毫不弱:“我想去中央公园滑冰。很早前,我看过一部电影,我都忘记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男子和女子在平安夜的商场一见钟qíng,然后他们去中央公园滑冰,雪花飘着,他们在冰面上起舞,我觉得好làng漫。后来,我经常去清华的荷塘看你滑冰,可是我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话。工作后,冬天的周末,我有时候会一个人去清华,坐在荷塘边上,看男孩牵着女孩的手滑冰,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因为苏蔓的请求,宋翊带她去中央公园滑冰。
刚开始,他还满脑子杂七杂八的念头,可他想让苏蔓欢笑,所以他尽力忘记一切,只想让苏蔓笑。渐渐地,在苏蔓的笑声中,他真的忘记了一切。
光洁的冰面,好似没有任何阻力,他带着她自由飞翔。虽然身上依旧有无法愈合的伤口,但因为苏蔓温暖的手,他再次在黑暗的沼泽中站了起来。
一次次,他退缩跌倒时,苏蔓都没有放弃他,她就如一直伫立的灯塔,指引着迷失于黑暗中的船只归于光明。
宋翊不知道自己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黑暗的沼泽,但当苏蔓哈哈笑着说:“明年圣诞,我们去清华荷塘滑冰吧!”他第一次确信,他一定会走出去。
苏蔓在网上说感谢老天让他还在那里,她不知道他也在感激老天让她还在那里。曾经,他是苏蔓记忆中的珍珠,被她细心呵护,小心收藏,从今往后,她也会是他记忆中的珍珠,被他细心呵护,小心收藏。
番外二缘聚
不能确定的答案终于揭晓,而你我,终于在花yīn之中重逢。
伦敦的雨季很漫长,有时候即使没有下雨,出去一趟后,开司米尔大衣上也会有漉漉湿意。两年后,宋翊终于无法再忍受伦敦的天气,决定回北京。
朋友们听到他离开伦敦的原因都觉得不可置信,一再追问他是否还有其他原因,他一遍遍说着“的确因为伦敦的雨”,酩酊大醉后,他唇齿含糊地用中文又加了一句,“伦敦的雨像思念,让人无处可逃。”
在东京机场转机,宋翊刚递给地勤人员转机卡,询问该往哪个方向走,听到身侧高跟鞋的声音停住:“我也去北京,可以和你一块儿过去。”
宋翊回头,有诧异,有尴尬,还有一些惊喜。
麻辣烫微笑:“大老远就看到你了。”
她笑起来时,眼睛的颜色透着海水的蓝,他再找不到熟悉的影子。宋翊也禁不住微笑。
两人拖着行李,边走边寒暄。
登机后,两人恰好都是头等舱,麻辣烫发挥美女优势,很快就换到宋翊身旁。
从瑞士雪山聊到伦敦的大英博物馆,从英国天气聊到美国次信贷危机,连回北京后先去吃哪道菜都聊了,可有一个人的名字,谁都没有提。
宋翊盼望着麻辣烫能偶然谈到她,可麻辣烫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谈尽天下,唯独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终于,宋翊按捺不住,主动吐出了那个名字:“陆励成、苏蔓他们都好吗?”
麻辣烫笑:“陆励成是和你一个圈子的人,关于他的消息,你难道不是该比我更清楚?”
宋翊只能微笑,掩盖去失望。
麻辣烫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摇头,咬牙切齿地说:“我真不知道蔓蔓看上你什么?一个大男人却如此不痛快!连打听她的消息,都要先拖上个不相gān的人!你直接问一句苏蔓可好,你会死吗?”
宋翊沉默着,他辛苦筑起的堤坝已经漏dòng百出,再不小心,他怕它会突然决堤。
麻辣烫没好气地说:“苏蔓很好,已经结婚了!我这次回去是去看她肚子中的宝宝,等着做gān妈。”
宋翊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对麻辣烫笑说:“真是好消息!回北京后,要让她好好请我们一顿。”可他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去,眼眸深处透出天地突然崩溃的死寂和绝望。
麻辣烫盯着他研究,很久后,她非常肯定地说:“你爱她?对不对?”
宋翊笑着说:“我为她高兴。”
麻辣烫大怒,拿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包,把镜子放在宋翊眼前:“你这个样子是为她高兴?”
宋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终于任qiáng装的微笑消失。
麻辣烫厉声问:“宋翊!你究竟要自我惩罚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是因为爱着许秋而自我惩罚?还是因为早就不爱她了,所以你才要自我惩罚?”
整个头等舱的人都看向他们,可看到麻辣烫的脸色,又都回避开。
宋翊呆住,麻辣烫的最后一句话如雷鸣般在他耳边重复,他隐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连对陈劲都没有承认过,却被麻辣烫一语道破。
麻辣烫如哄小孩般,温柔地说:“宋翊,为什么不敢承认?苏蔓都已经结婚了,你承认不承认都已没有关系。”
她已经结婚了!
一刹那,他心底筑建的堤坝轰然倒塌,被隔绝阻挡着的感qíng像洪水般奔涌而出,可是流向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他的身子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回北京,只是因为北京有她,他思念她。
可是,那个在寒风中,冲出来抱住他,在他耳边欢喜地低语“我很喜欢你,很喜欢你”的女子已经彻底离开。那个在网络上,恨不得对全世界宣布她爱着世界上最好的人的女子已经不见了。那个在他身后,不离不弃地守望了他十几年的女子,终于累了,放弃了他。
在这一刻,他明白了陈劲曾说过的话,“失去她会是你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麻辣烫轻声问:“你爱她吗?”
宋翊惨笑,对着麻辣烫点头:“我爱她!”他又说了一遍,“我一直都爱她!”
麻辣烫小声说:“其实你早就不爱许秋了,对吗?你是不是早就觉得你和许秋并不适合你?她不是你想要携手人生、相伴到老的人!”
宋翊的手紧抓着扶手,青筋直跳,却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麻辣烫叹气,即使许秋已经死了七年,他仍然没有办法去否定一个死者,真是令人讨厌的固执。不过,道德标准这么固执的人应该会对蔓蔓好一辈子,蔓蔓爱的就是他这快绝种的固执。麻辣烫好笑地想,选了这样的人做老公,至少蔓蔓永远不用担心什么小三、小四的问题,以宋翊的道德标准,他只允许自己对蔓蔓从一而终。
麻辣烫淡淡说:“其实你在邀请许秋去huáng石公园时,是想要和她分手,许秋也知道,甚至你不和她分手,她也要和你分手。”
宋翊不解地看着麻辣烫。
麻辣烫弯下身去包里左翻右翻,终于翻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塞到宋翊手里:“看完后,叫我。”
她闭着眼睛开始睡觉。
宋翊茫然地盯着手里的复印文件,本来没想看,可是眼角扫过的字迹有熟悉感,他不禁低下头开始看,看完第一段,心已如被巨石所撞,竟然是许秋的日记。
一段又一段,一页又一页快速读着,到后来,他甚至几次想把手中的纸张扔掉,他的太阳xué突突直跳,他不能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是真实的,可意识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一切都是真实的,唯有这样,才可以解释许秋每一次莫名其妙的怒火,许秋xing格的变幻莫测,许秋在他身边时的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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