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因为死亡加诸于他身上的诅咒终于被破解,可紧随着解脱感而来的却是没顶的绝望。她已经结婚了!
“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他脸色铁青、手中的日记被揉成一团。
麻辣烫睁开眼睛,笑眯眯地打量着他:“这还差不多,整天一副皮笑ròu不笑的样子,我真怀疑蔓蔓的眼光。”
宋翊的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猛地一拳拍在麻辣烫的椅背上,麻辣烫吓得身子往后缩。
宋翊悲怒jiāo加地质问:“你究竟什么意思?是报复我吗?如果你要让我了解真相,为什么不早给我?为什么要等到苏蔓结婚后,你才给我看?”
麻辣烫和他尽量保持距离:“喂!你别乱怪人哦!不给你看可不是我的意思,是苏蔓的意思。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苏蔓问过你多少次喜不喜欢她?你不但不告诉她,还对她说你爱的是许秋,你让她怎么办?打击抹黑许秋,让你去爱她?她可不屑这么做!”
宋翊的愤怒渐渐消失,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是他亲口告诉苏蔓他爱的人是许秋!
麻辣烫小声嘀咕:“如果你今天不是坐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如果你没在我面前承认你爱蔓蔓,我不会给你看这个东西。如果你都不敢承认你对她的感qíng,不能为了她勇敢地走出过去,我宁可你永远去守着你的许秋痛苦,蔓蔓值得更好的人。”
宋翊木然地盯着前方,神qíng伤痛而绝望。
太过真切的悲伤,麻辣烫看得有些鼻子发酸,她拍拍他的肩膀:“不要这样了!算做对你的赔礼道歉,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蔓蔓,她——没有——结婚!”
宋翊缓缓转头,盯着麻辣烫。
麻辣烫用力点头:“她没有结婚,我刚才骗你的!”她看着宋翊扭曲的表qíng,一边身子向后缩,一边呵呵gān笑起来,“你别忘了,你也骗过我!这才是我报复你的事qíng!咱俩扯平!以前怎么激你,你都像块木头,表qíng一点变化没有,刚才看到你像被烧到尾巴的猫,可真不错!”
宋翊突然手捧着头,大笑起来。麻辣烫看着滚到地上的纸团,用脚踢到一边,也欢快地笑着。
空中小姐走过来,捡起地上被揉成一团的日记,礼貌地问:“小姐,还要吗?”
麻辣烫看了宋翊一眼,眯着眼睛,愉快地说:“不要了!麻烦您帮我们扔了吧!”
苏蔓作为北京人,普通话发音标准,所以负责教授一年级的语文,又因为她的英语流利,所以还承担了五、六年级的英文课。
宋翊根据山民的指点,一路寻到学校。
苏蔓正在替一位生病的老师代课,学生在集体背书,苏蔓边在座位间走动,边和大家一起背诵。
“秋天来了,秋天来了,山野就是美丽的图画。梨树挂起金huáng的灯笼,苹果露出红红的脸颊,稻海翻起金色的波làng,高粱举起燃烧的火把。谁使秋天这样美丽……”
她笑着看向窗外时,看到了宋翊。她没有太多吃惊,只呆了一下,就微笑着继续和学生诵书。
“……看,蓝天上的大雁作出了回答,它们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好像在说——勤劳的人们画出秋天的图画。”
下课的铃声敲响,孩子们涌出教室,看到他,都好奇地打量。
苏蔓走出教室,微笑着问:“麻辣烫呢?”
“她说她去山里走走。”
苏蔓在前面走,宋翊跟在她身后,一路沿着田埂,走到山径上。
山岭俊秀、溪流清澈,枫槭火红、银杏金huáng。脚下的枯叶踩下去,嚓嚓作响。
宋翊轻声叫:“蔓蔓。”
苏蔓回头,眼睛亮如星子,他说:“我爱你。”
她笑:“我知道。”她的确知道,身在局中时,还有过迷惑,可当她走到局外时,却将一切看得分明。她爱了他十几年,她爱他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因为他是个有责任感、道德高尚的男人,所以他对许秋难以放下的愧疚,她能理解。他的反复和挣扎给她带来了伤害,可那只是因为他爱她。
苏蔓又向前走,宋翊如第一次恋爱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呆了很久,才知道去追她,可追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跟着苏蔓沉默地走着。越走心越慌,她说“她知道”,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还爱他吗?
正忐忑不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心竟是“咚”地漏跳一拍,侧头看她,她眼睛直视着前方,笑眯眯地走着,嘴角弯弯,如月牙。
他的心渐渐安定,反握住她的手,越扣越紧,再不松开。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爱qíng,没有猜测、没有忌讳,不置一言,就安稳、快乐、平静。
以前是,她从不松手,从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他绝不会松手!以前是,她如灯塔般,指引着他从黑暗痛苦的沼泽中走出,从今后,他会一辈子守护灯塔,让她永远明亮温暖。
番外三缘散
一段爱恋即将被淹没,在无人察觉的时刻,像你,终于要离开我的心。
两年的时间,陆励成没有任何苏蔓的消息,中国太大,一个人如果有意要消失,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可以不留丝毫痕迹。
他和宋翊已失去联系,只偶尔从海外同事处听到他又接手了哪个客户。
可许怜霜和他竟然还有联系,每次她给他写信,他都立即回信,寒暄中希冀着得到苏蔓的点滴消息。
许怜霜的回信来自世界各地,照片里各色人种不停变换,可有一点永远相同:
苏蔓现在过得很平静,她正在从失去父母的悲伤中走出来,等她足够坚qiáng时,她会重回北京,因为那里有她和她父母的家,但是现在,我想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她的联系方式。
即使许怜霜不能给他想要的,他仍然和她保持着时断时续的联系,只为了给自己一种感觉,苏蔓和他之间仍有关系。
两年前,他在北京的房产增加了一套,两年后,它仍然是一间空房,寂寞无望地等着主人归来。
应酬喝醉时,疲惫厌倦时,他会到这里,坐在空空的地板上,对着墙壁上的水墨山水吸一根烟,或者站在窗户边,听着手机里《野风》的歌声。
“……往事虽已尘封然,而那旧日烟花,恍如今夜霓虹……等一次心念转动,等一次qíngcháo翻涌……想心不生波动,而宿命难懂,不想只怕是没有用,qíngcháo若是翻涌,谁又能够从容,轻易放过爱的影踪……”
很多次,他后悔他没有说出口的爱qíng,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告诉她,结局也不过如此!但是至少自己没有遗憾,他突然开始理解她对宋翊百折不挠的追求,因为错过一次机会,所以才更加珍惜老天给予的第二次机会。如果,让他找到她,他绝不会再左思量、右考虑,他会告诉她,竭尽全力争取她,让她不能走得如此无牵无挂,让她知道有一个人在等她。
因为今年chūn节人在巴黎开会,没能回家,所以秋天有空时,决定回家看母亲。
正是农忙期,哥哥嫂子们都很忙,涛子去西安谈生意,苗苗已经上小学,晶晶在备战考初中。所以,他到家时,就母亲在家,他冲了个澡后,坐在院子中的huáng瓜架下,陪母亲说说话,看看书。
傍晚时分,晶晶和苗苗放学归来,苗苗看到他,立即奔过来:“小叔、小叔!”
他举着苗苗转圈子,晶晶已有少女的矜持,站在一旁,礼貌地叫:“小叔。”
嫂子从地里回来,把在溪水里冰过的西瓜拿出来,切给他们三人,他边吃西瓜边询问晶晶学业,听到晶晶各科成绩优异,很为大哥大嫂开心。
大嫂边择菜,边笑:“她代表学校去参加英语比赛,竟然得了一等奖,那些城市里的娃都比不过她。”
晶晶谦虚地说:“都是老师教得好。”
陆励成诧异地说:“乡村里竟然有这么好的英文老师?我本来这次回来,还想和大哥商量,晶晶上初中后就要去市里读书,怕她英文跟不上,要不要到时候请个补习老师,没想到现在乡村的教育提高这么快。”
苗苗几次想说话,都被姐姐暗中瞪着,不敢吭声。
陆励成把一堆人jīng都降伏得服服帖帖,何况两个孩子?他表面上没留意,好似在和大嫂聊天,其实两个孩子的异常反应,尽收眼底。他忽有所悟,问大嫂:“这边的小学最近两年有外来的老师吗?”
大嫂摇头:“不清楚,晶晶很听话,我和你哥从来不用为她的学习cao心,这两年又忙,所以没留意过学校的事qíng。”
陆励成只得直接和苗苗jiāo涉:“你最喜欢学校的哪个老师?”
苗苗拿眼睛瞅着晶晶,不敢说话,想了会儿,才小声说:“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叫什么名字?小孩子不可以讲假话。”
苗苗看晶晶,涨红着脸:“我和老师拉过勾,答应过老师不说。姐姐也不许我说,姐姐说如果我告诉别人,苏老师就走了。”
晶晶瞪他:“笨蛋!你已经说了!”
陆励成立即站起,问大嫂:“小学的位置在哪里?”
大嫂说:“似乎和你小时候上学的位置差不多,拆了重建……”
她的话没有说完,陆励成就已跑出院子。
一路狂奔,逢河过河,遇坎跳坎,从田间地头连蹦带跳地跑着,他快乐得就像个孩子,这一生,从没有觉得自己距离幸福如此近。
陆励成一口气跑到学校门口,弯着身子,剧烈地喘气,几个老师看他穿着气质不像本地人,都盯着他。
一个男老师笑问:“你是来找苏老师的吧?”
他一边喘气,一边喜悦地问:“她在哪里?”
一个女老师指向不远处的山:“她和朋友去山上了。”
他欢喜地说“谢谢”,又立即跑向山上,刚近山径,就听到清脆的笑声飘dàng在山谷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她的笑声已近,她还会远吗?他停住脚步,含笑地等着。
远处峰峦叠嶂,晚霞密布。夕阳斜映中,山岚暮霭渐起,归巢的倦鸟结伴返还,点点黑影掠过天空,若一副天然的水墨山水,美不胜收。
他刚想到“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就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笑着说:“这里的景色真好,眼前的景色活脱脱陶渊明笔下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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