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向知道huáng晓成志向远大,不过她从来没觉得那会影响到他们的关系。她一拿到报社的工作,心花怒放,头一个念头就是,她太幸运了,几乎拥有了一切——当然,只是几乎而已。huáng晓成的决定让她知道,他们诚然相处得很好,但他对她的感qíng,并没有深刻到将她包括进对于未来的计划之中这种程度。
失恋来得如此突然,她一下子被打懵了。回家以后,她面无表qíng地对父母说:“他不来了。”
薛凤明问:“为什么?”
“他要去外地。”
薛凤明还要问下去,王涛及时拦住了她,“也好,还是我们一家人庆祝。”
王灿由衷地感激父亲的体贴,也感激母亲没有追问下去,可以让她独自消化伤心。可是她还来不及整理好心qíng,就开始了紧张的实习记者生涯,从学生转换成为职场新人,要学的东西太多,来自工作的压力太大,每天时间安排得满满的,回到家中,连对父母汇报心得的jīng神都没有,更遑论失眠、伤心、哀悼初恋、细究分手的原因,对那个离弃表示愤怒……
回想起学校里某位同学失恋是酗酒、旷课、一蹶不振的颓唐表现,王灿意识到,所有那些qíng绪,都需要足够的时间与jīng力。
而她的时间与jīng力,给了刚到手的工作,她不得不感到庆幸。
一个月后,huáng晓成打来电话,说他将要启程离开汉江去上海,王灿刚结束一个采访,顶着大太阳满头大汗地返回报社,呼吸者中央空调制造出的沁凉空气,好一会儿才算缓过劲儿来。
她拿着手机,看着窗外的夏日骄阳,光线异乎寻常地明亮,仿佛可以灼伤人的眼球,在视网膜上留下永久的印迹。她记起他们的相识正式始于去年的一个初夏,他对着她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带着阳光的气息。这个影像慢慢在她的视线中变得模糊而不确定了。
“小灿,你还在听吗?”
她终于还是落泪了,只能努力调整呼吸,将声音放平和,“我来送你。”
本地盛夏的夜晚,一如既往的闷热,他们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碰面,都有些不能正视对方。她先还维持笑容,尽力找着话题闲聊,让气氛不至于尴尬,后来终于词穷,与huáng晓成四目相望,无言以对了。
他上了车,丢下行李,马上走到车厢连接处,拉开一扇车窗,探出头来,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握住了他伸出来的手。
所有的离愁别绪,浓缩到了这一刻笼罩着他们。她注视着掌中那只修长的手,慢慢仰头,看向那张熟悉的俊秀面孔,他眼中有什么在灯光下闪动。她突然发现,她不用勉qiáng自己做一个理智成熟的人,就已经没有了任何怨恨。这个大男孩只比她略大,没有家庭的荫护,要独自去一个陌生的大城市过奋斗的生活,她怎么可能去恨他?
huáng晓成轻声说:“对不起,小灿。”
王灿再度流出了眼泪,却努力微笑,丝毫不带负气地轻声说:“晓成,我祝你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列车员提示站台上的人退后,车窗一一关上,火车缓缓启动。她对着列车远去的方向挥一挥手,马上转身走开,同时说服自己,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xing和jīng彩在前面等着。
王灿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从实习记者转正,先跑与民生有关的经济新闻,然后被分到刚独立成刊的经济部楼市专刊,托中国房地产市场大热的福楼市版块每周都出厚厚的一沓专刊,广告多得让其他部门眼红。她机灵肯学,做事勤快,上手很快,受到顶头上司杨主任的赏识,和同事相处愉快。父母听她的建议,赶在房价bào涨之前出首付帮她按揭了一套房子作为投资,写着她的名字。按她的好朋友兼同事罗音的说法,她俨然一下有产了。
在即将步入二十五岁这个大好的年龄之际,王灿拥有爱她的家人、饱满的青chūn、不错的工作、知心的好友、一套升值之中的房子。
除了没有男友,她好像什么也不缺了。
在huáng晓成走后的两年时间里,她的感qíng生活接近一片空白——父母先还赞赏她对工作的投入,后来不可避免地有点儿着急了。他们不明白年轻活泼、相貌可人的女儿怎么会没有男朋友。
说王灿相貌可人,不算父母偏心眼光下的夸张。她只161厘米高,身材不是时下时髦的骨感,而是有点儿ròu,不过她的骨架纤小,看着只觉得莹润,却没有丝毫累赘感。当然,她一向很羡慕罗音那种高高瘦瘦的体形,但每次她这么一感叹,罗音就会将她上下一瞄,很直接地声称,愿意和她jiāo换她那“要啥有啥”的身材。潆心陌默
她长着一张小小的面孔,皮肤白皙而晶莹润泽,两只明亮的眼睛虽然不算大,可是天生弯弯,不笑时也似含着笑意,红润的嘴唇如菱角般微微上翘,怎么看都长得很悦目。
王灿并不介意父母的担心,也不发愁没人追求。她愁的只是:那些喜欢她的人,并不能让她动心。偶尔一次约会,没有心动,没有期盼,没有初恋时的那种自然而生的喜悦,当然也就没有了下文。
她大学念的是经济学,而且没有遗传母亲的文学细胞,培养出伤chūn悲秋,感时溅泪的文艺腔来。她根本没热衷过言qíng小说,但是对于爱qíng,她一样不能免俗地向往:应该是有惊喜的。
生活日复一日地继续,她每天按部就班地过着日子,采访写稿,和朋友相约吃饭、看电影、唱卡拉ok,过得平稳而不乏乐趣,只是空闲下来,心里会不可避免地有着空空dàngdàng的感觉。
她不愿意对自己夸大一次失恋留下的影响,只认为这事正常的寂寞感而已。
她常常想,这就是她要过的生活吗?如此一成不变的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吗?她看不出会在哪一个路口有个惊喜等着她。周围的人全都同样正常平稳地生活着,她不知道她这个愿望算不算奢侈。
王灿的同事罗音在报社做qíng感倾诉版,她和另外一男一女两个记者负责这个板块,每天都会接待满怀心事、遭遇了不幸,或者自认为活得不平凡、一心只想把自己的故事一吐为快的读者。罗音每周至少会把两个读者的倾诉化成整版文字并加以短而jīng悍的点评。在王灿看来,罗音可谓已经阅尽世间各种常态和变态的爱qíng故事。
罗音比王灿大四岁,她对王灿的那个向往,评价如下:爱qíng这东西,惊则有之,喜却未必。
王灿觉得,xing格慡朗的罗音是被那些来说离奇故事的人给生生bī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
她同时奇怪:生活中哪有那么多传奇?而那些传奇怎么如此小概率都没被自己亲自碰上?
她是罗音倾诉版的忠实读者,用她对罗音的话说是——你写的这些故事比小说来得曲折得多,我只能上你这儿找观赏别人不一样人生的快感了。
如果有一天,她停下来打量自己的生活,其实不难发现,看似平淡的日子,有分离,也有相遇,故事的元素一样不少。
第二章拉开序幕的不只是夏天
座谈会后不过一周,王灿与陈向远又一次相遇了,这回略有一点儿不期而遇的意思。
王灿去ATM机取款,银行卡被吃了进去。她头一次碰到这种qíng况,对着机器茫然了一会儿,先打客服电话,再按指示找就近的营业网点。刚好那天是周末,出示身份证,登记银行卡的号码、吞卡时间、联系方式,说必须等负责ATM机的专业人员过来。取出卡以后,再通知她来拿。
她没想到手续这么复杂,只得怏怏地回去。隔了两天,她接到电话通知让她去取卡。那一天她十分忙碌,只能趁中午赶过去,可是银行工作人员午休,叫她等下午上班时间再来。
王灿还有采访要做,有稿子要写,顿时有些恼怒,她叫来大堂经理,与对方理论得雄辩滔滔时,陈向远从楼上下来,他在市行上班,只是过这边区支行来办事,看到这个场面,马上走了过来。
王灿正一条条尖锐地指责银行糟糕的服务质量、拖沓的办事作风,一眼看到陈向远,马上意识到,自己此时牙尖嘴利的样子有点儿恶形恶状。她心想,完了,座谈会上维持的淑女形象破了功,估计这斯文内敛的男人对她的印象好不到哪儿去。
一点儿小心思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她不禁有些气馁。然而陈向远好像浑然未觉她转的念头,问清qíng况,和颜悦色地说:“如果王小姐忙,可以写一个委托取卡的授权jiāo给我,我拿到卡后,会在下午下班时把卡送到报社去。”
她当然觉得这个提议非常不错,不仅省了自己的麻烦,还可以与他再次见面口头上仍客气着,“怎么好意思耽误你的时间?”
“没有关系,开车顺路过去,算是我弥补一下鄙行不够完美的服务。”他微微一笑,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味,但神qíng温和,透着坦然真诚。
傍晚六点,陈向远到报社门口,打电话请王灿下来拿卡。王灿顺理成章地请他到对面的绿门咖啡馆等一下,“我马上过来,请你喝一杯咖啡算是致谢。”
绿门咖啡馆在报社所在的华清路上开了很多年。两扇对开的玻璃门漆成绿色格子状,里面十分宽敞幽深,临街一排明亮的落地玻璃窗上悬着米色窗帘,桌上面铺着绿格子桌布,小小的水晶花瓶里cha着一枝玫瑰花,店堂内随处摆放着阔叶盆栽植物,播放着轻柔的钢琴曲,装修略微显出了简单陈旧,可是没有连锁咖啡馆那样时时处处玩qíng调的刻意感觉,倒颇有几分家居一般让人安心的气氛。潆心陌默
王灿进门,正碰上一个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士出来。他们时常在这里偶遇,本来只是相互面熟。不过有一次他走过她桌边,恰好看到她正往咖啡里加远比正常分量多的糖和奶,突然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说:“小姐,这样会破坏咖啡本来的味道。”
王灿莞尔,大大地咬了一口蓝莓曲奇,“忽略我吧,我是不可救药的甜食爱好者。”
他笑了,“对不起,我太冒昧了。请慢用。”
他的gān涉来得并不唐突,她的坚持也显得不生硬,两人由此算是有了见面点头的jiāoqíng,不过并没有特意相互做自我介绍,她只听到服务生称他高先生,显然他是这里的老顾客。
高先生看到她,含笑说:“你来得正好,服务生刚才在说戚风蛋糕卷烤好了。”
王灿笑了,“谢谢,我正好饿了。”
她进去以后,便看到罗音坐在角落的一个位置,对面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她知道这是罗音在接待找她倾诉的读者,虽然报社专设了一间讲述接待室,但罗音一向更喜欢绿门的气氛,读者在这里似乎也会放松许多,所以她每周总有几天在这里跟读者jiāo流,与老板娘苏珊关系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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