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把我们两个停职了吗?”王灿问。
李进轩苦笑,“就当是放假吧。”
王灿内心满是不安,“你说,报社会不会扛住了处理我们。”
“如果方方面面的压力足够大,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王灿默然,她进报社虽然只有两年多的时间,但也听说过记者惹上官司的先例,起诉方从个人到法人,诉讼过程十分耗费尽力。如果报社放弃对记者的支持,那记者的处境就更加不妙。
“我想来想去,就算那个人突然反口,我们这篇报道也没什么可指责的。有疑问的部分,我们都往下了,准备继续查证后再说……”
“很明显,顶峰不希望看到后续报道,所以态度格外qiáng硬,有以儆效尤的意思。”
“难道他们真以为自己可以左右舆论?”
“上帝yù令一个人灭亡,必先令他疯狂,司霄汉这个举动,更坚定了我的猜测,顶峰的黑幕比我们想像的还大,只是现在没办法查证。”
“先想想眼前这一关怎么过。“
“别怕,就算追究,也是我负主要责任……”
王灿急了,“你倒来跟我分责任。”
李进轩笑道:“我只是告诉你,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结果未必这么悲观。”
王灿无言以对,看着窗外灰暗天空下纷飞乱舞的雪花,再也没有前天刚看到几十年不遇的一场大雪时的兴奋感。她一向乐观,并不神经质,却头一次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最终处理迟迟没有公布,消息却已经在报社不胫而走。所有同事不免都有兔死狐悲之感,私底下的议论很多,但这些议论自然不可能让王灿感到安慰。压着这样一件沉重的心事,她心qíng十分烦乱,根本没上MSN,接到陈向远的电话,都推说比较忙,没有时间出来。
“最近采访很多吗?”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
“怎么这段时间我都没看到你发报道?”
王灿的父母前几天问过同样的问题,他们每天看报十分认真,尤其薜凤明还会不时跟她探讨遣词造句,研究如何用词更准确,怎么才能写得更jīng练,更有文采。她只得qiáng压着内心的烦乱,用搪塞父母的现成答案作答:“现在版面要集中报道雪灾,而且建筑工地放假,工人回家过年,房地产市场没什么消息,我在做其他报道的准备工作。”
陈向远没有像她妈妈那样继续追问工作细节,只是说:“如果忙得太晚,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天气太冷不好打车。”
王灿没有赴约会的心qíng,不过应酬比约会要来得不容拒绝得多,远嫁美国的吴静与丈夫回来,广派喜贴,在五星级酒店大宴宾客。
同事捏着请柬议论着,“到底是嫁了身家丰厚的金guī,预先就说好了略备薄酌小聚,只求大家祝福,谢绝礼金,真够意思。”
另一个人附和道:“是啊,这绝对是我收到最慡的一个红色炸弹。”
王灿再怎么提不起jīng神,也只好随着同事去赴宴。
场面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除了报社同事外,还有城中政要、商界名流。吴静穿着名牌晚装,颈间是一条昂贵的珍珠项链,化着得宜的妆,容光焕发,几乎不像大家印象中那个衣着走随xing路线的文艺女青年了。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个子不高,看上去比网上照片略微显得沧桑,但仍颇有气度,两人看上去俨然一对璧人。
大家寒暄后落座,王灿与罗音坐在一起,罗音推她一下,“我真的看不习惯你这个若有所思的表qíng。”
王灿只得苦笑,“我可不是故意扫兴的。”
“别一天到晚担心那件事了。”
“没法不担心啊,处理决定要能早些下来就好了。”
罗音叹一口气,“希望社里能扛能压力。要不我们等一下偷偷溜掉,我请你吃提拉米苏。酒席这么热闹,他们不会注意到的。”
“我没事,你别变着法地想安慰我了。对了,你和张新回他老家过年,要不要这么办酒?”
罗音大摇其头,“我们早讲好了,一切从简,有这闲钱,我就去巴厘岛玩一趟多好。”
王灿窃笑,“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小心有人说你酸葡萄。”
“这有什么可酸的,吴静看上去很开心,我为她高兴。”
“是啊,她自己的感觉最重要,哎,这红酒好像不错,有点儿花果的香味,还有……”
“关键词,橡木的味道。”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王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高翔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笑道:“王小姐的品鉴能力不错,新郎是我的远房表兄,宴会的红酒是我提供的。”
王灿有些拘谨的说:“高先生,你好。”
他目光一闪,显然觉得这个礼貌的招呼有趣,但同样彬彬有礼地说:“王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王灿连忙起身随他走出去。
高翔闲闲地说:“照我那些亲戚们的说法,所有人都没想到我这位老成持重的表兄会闪婚。”
王灿想,高翔总不至于是特意叫她出来闲聊的,便泛泛地说:“缘分的事,很难说啊。”
“那倒也是,对了,”高翔上下打量一下好,“我听说了你才惹上的麻烦。”
王灿没料到他如此的消息灵通,无可奈何地一笑,“记者碰上这种事,也许应该觉得荣幸。”
“你看上去可没荣幸的表qíng,倒显得心事重重的。”
“没办法,我修炼不够,还做不到宠rǔ不惊啊。”
“报社打算怎么处理你?”
“还不知道,不过我已经停职了。”
高翔笑了,“我私底下了解了一下,似乎顶峰有不依不饶的打算。”
王灿心底一沉,硬着头皮说,“那也只好由着他们。”
“司霄汉这个人我不熟,不过他女儿司凌云是我朋友的女友,我们关系还不错,我跟她打了个招呼,她答应去跟她父亲商量将这件事大事化小。”
他的出手再一次让王灿十分意外,“真的吗?那再好不过,谢谢高先生。”
“先别急着道谢,照她的说法,她父亲比较固执,说愿意看在她的面子上让一步,可以不追究记者个人的责任,但前提是你们当面向他道歉,并保证再不写顶峰的负面报道。”
王灿略一思忖,“高先生,报道是我跟同事合写的,他也在这里,我去跟他商量一下。”
高翔点点头,“我先去应酬,酒席散了后我送你回去,你告诉我商量的结果。”
王灿马上进去,换到李进轩身边坐下,将对话大意转告他,他居然笑了,“这位神秘的高先生又一次出手了,我个人认为,他对你绝对有想法。”
王灿简直哭笑不得,“你也太八卦了,还有闲心想这个,真服了你。”
“不瞒你说,上次他帮了我们之后,我查了下他的背景,他应该远不止一个红酒商人那么简单。”
“先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愿意接受这个条件吗?”
李进轩默然片刻,摇了摇头,“如果报道被证实有失实之处,我一定马上向司霄汉道歉,并接受报社的处罚,可为不失实的报道去道歉来换取一个平安,我做不到。”
这倒在王灿意料之中,她耸耸肩,“就知道你不会接受的。”
“我不把我的立场qiáng加给你,如果你……”
王灿苦笑,“别说了,我想了想,我也做不到。”
“你不用硬撑,王灿,没人会指责你从这件事里抽身出来,这篇报道大部分篇幅由我完成……”
“你又来了,”王灿不客气地打断他,“责任怎么分,是领导要考虑的问题。我们既然做了同篇报道,起码要做到同进同退立场统一。”
李进轩笑了,“王灿,你比我想象的有种。”
王灿看向前方正在敬酒的那对伉俪,也笑了,“也许我就是硬撑着逞英雄也说不定。”
“有时候,硬撑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
宴席散了,王灿上了高翔的车,把李进轩的态度告诉他,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高先生,辜负了你的好意。”
高翔显然毫不介意,手扶方向盘,神态十分悠闲,“年轻人有点儿血xing是应该的。”
“有血xing的有李进轩,我只是尽量表现得别太懦弱。”
“你哪里谈得上懦弱?”
王灿摇摇头,“说出来你会笑话我的,我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很多天了。”
“这种qíng况下还愿意选择坚持才可贵。”
王灿不语,她想,她能坚持多久呢?
“我记得你谈过你的职业,说希望继续做下去,现在还是这样想的吗?”
“按前辈走过的路来看,记者慢慢做到资深,也许会成为首席记者、主笔,也许会去当编辑,我毕业后做这一份工作才三年,还没来得及想太远。”
“看来你还是喜欢这份职业的。”
“是啊。”
“记住,我后天动身去澳洲,如果改了主意,随时给我打电话。”
王灿点点头,“谢谢高先生。”
高翔却叹了一口气,“我的预感都是基于事实做的判断,那一次从绿门出来后,我就预感到我对你动的念头会落空,果然如此。”
他讲得这么轻松,王灿也无可奈何地笑了,“拒绝高先生其实是我的损失。”
“不必这么客气,看得出来你不会为这个损失后悔,我对你来说诱惑不够大,甚至没让你稍微矛盾动心一下,这一点够我耿耿于怀好久了。”
王灿以同样开玩笑的口吻说:“换个说法,其实是我有自知之明,不愿意去真正见识高先生的诱惑力。”
高翔哈哈大笑,“你很懂得安慰老男人。”
“别自称老男人,你确实不算老,祝高先生旅途愉快,玩得开心。”
吉普指挥官在王灿家楼下停下,她下车,目送高翔开车掉头而去,一转身,陈向远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再一次碰到这种场面,王灿觉得很无力,“向远,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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