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0
曲恒丢下烟头,正要上车,却被司凌云那个惨淡的表qíng吓到。
“怎么了?”
司凌云扑进他怀里,他一怔,下意识抬头,刚才她探头出来跟他打招呼的二楼窗口站着一个男人,正面无表qíng地冷冷向下看着他们,白色衬衫敞开,随风chuī拂不定。
曲恒顿时醒悟,压低声音烦躁地说:“你又来了,这一手怎么玩也玩不腻对不对?这么一直无聊任xing下去有意思吗?”
“等会儿再教训我吧。是哥们儿的话,就什么也别说。”
她脱力一般软软瑟缩在他怀里,声音疲惫而低哑。这个如同受伤小动物的姿态让他原本僵硬的手臂软了下来,他默默抱住她,迟疑片刻,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直到她不再发抖。他回手拉开副驾驶座车门,送她坐了上去,然后上车发动了车子。
曲恒并没有再教训司凌云,他一路保持着沉默,将车开到了卢未风家里。这里还未改建,保持着租界区老房子的幽深残破,门虚掩着,一楼光线昏暗,放满了旧家具。他们走进去时,楼上传来歌声,两人不约而同站住。
如果你不曾给我承诺,
我也不会计较你的模棱两可;
我们混迹的世界如此荒唐险恶
我们的未来如此变幻莫测,
你却说,大家总要学习它的规则;
谁来告诉我怎么习惯一个又一个妥协,
做到与所有不如意讲和
如果我向你要求承诺
你的回答是否仍旧这样冷漠
我们共度的岁月如此轻易溃落
所有的过往抵不住时光消磨
你在笑,你的笑容牵引我为之沉没
谁来告诉我怎么抵挡一个又一个诱惑
哪怕永恒是一个美丽的错
……
司凌云腿一软,坐倒在楼梯最下面一级,双手抱住了头。曲恒迟疑一下,蹲下来看着她。
“我记得我们给这首歌编曲的时候,你也在旁边。”
这首歌叫《我要的承诺》,由曲恒做曲,卢未风做词,三年前就是在这所房子里完成编曲排练,司凌云是他们的头一批听众之一。
他轻轻一笑,“当时你给我们泼冷水,说要承诺的人是傻子,给承诺的人是骗子。我就想,这小妞自以为看透一切,可真是冷漠得讨人厌。”
她哑声说:“结果现在发现,我也不过是一个装酷的傻子而已,对吗?”
“不,你恋爱了,你特别在乎他,他才有可能伤害到你。这可不是犯傻。”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她绝望地想,他也没有说对,这其实跟爱qíng完全无关,那个男人甚至没有用花言巧语哄骗她。他只是jīng确控制了她的反应,用最快速度征服了她,这个过程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感qíng成份。她当然是犯傻,才会一度以为她邂逅了爱qíng。
他坐到她身边,轻轻拍拍她,“偶尔犯犯傻,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她靠着他的肩头,再不肯说什么。
这个旧房子幽暗的一楼,家具bī仄地摆放着,空气不够流通,楼上的喧哗谈笑如隔云端地传下来,旧地板上不时响着空dòng的脚步声。只有她身边这个肩膀沉稳不动,他身上有青糙般的味道。这样无言的存在,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毕竟并没有就此分崩离析。也许她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隐身于光怪陆离、种种荒谬之中,来不及挣脱而已。
不知道坐了多久,又有一个朋友推门进来,他们才起身,跟他一起上去。
跟深黑乐队熟识的朋友差不多都已经过来,不过和以往的欢聚不一样,这一次气氛十分伤感。
地下摇滚乐队赚不到什么钱,演出市场越来越萎缩。相貌英俊的温凯打算去北京发展,李乐川在家里的压力之下,准备去英国读书,乐队面临解散,这也差不多是本地曾大量涌现的地下乐队的共同命运。
来的多半都是玩音乐的圈内人,深知个中甘苦,一瓶接一瓶地喝着二锅头、红酒、啤酒,抱怨着往远处看不到将来,往四周看找不到可供发展的氛围,不时有人有一句没一句弹着吉它唱歌。
司凌云头一次这样如同喝水一般地喝酒,到后来甚至失去了味觉,再分辨不出喝下去的是什么。夜深时分,差不多所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她的醉来得尤其惨烈,她没法再忍下去,冲进卫生间里搜肠刮肚地呕吐。
这时外面响起吉它声,一个破音破得厉害的嗓子唱起的是她熟悉的崔健的《不再掩饰》:
我的泪水已不再是哭泣
我的微笑已不再是演戏
你的自由是属于天和地
你的勇气是属于你自己
……
她想,她的全部勇气,竟然只是用来掩饰伤害,实在是可笑。她靠在卫生间门上,跟他们合唱,她最后的意识是嗓子里翻涌出咸腥的味道,随即昏迷不醒。在场唯一还算清醒的只有曲恒,他发现了她,马上抱她下楼,开车送她去医院,医生诊断她为急xing酒jīng中毒,胃底粘膜裂伤引起消化道出血。
司凌云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发现自己正躺在病chuáng上输液,而闻讯赶来的程玥则在一脸狐疑地审问着曲恒。
曲恒那时留及肩的长发,穿松垮的卫衣、有破dòng的牛仔裤,带着宿醉后泛红的眼睛和一脸倦意,依旧表qíng漠然,见她醒来,如释重负,“有什么事你问她吧,我先走了。”
程玥的问题包括:他是谁?你为什么一直抓着他的手哭?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喝这么多酒?你脖子上和身上的印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被他占了便宜?
司凌云木着一张脸,合上眼睛,通通不作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晕,才发现上一章时间设置错了
再次提示,麻烦看一下文案,关于出版、更新、男女主xing格、qíng节,我都有预告,恕不一一回复,谢谢
另外现在就不要费事在本人各个群里求这文的全文了——实在是连编辑都还没有拿到手呢,您问谁求呢亲。。。
19、11
司凌云知道,酒jīng伤害的只是她的身体,她受伤更厉害的地方是她的心,但她根本不想去探测这伤口到底有多深多重,也不允许自己舔着伤口自怜。她只能暗暗下决心,就像处理从小到大那些不开心的事一样,遗忘是最好的武器。
可惜这世界从来不肯按某个人的意志来运转,哪怕这意志来得再理由充分一些。她面对的,当然远不止是一件不开心的事。她内心充满羞rǔ、愤怒和无以名状的悲哀。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一切碾碎消化掉,是ròu身不能承受之痛。
好在身体帮她找出渲泄管道。酒jīng中毒如同一场自找的大病,足以消磨她可以所有自我憎恨、自怜的气力,让她理直气壮地借病装死,彻底放空躺平,什么也不去想。
司凌云醉酒入院的第三天,米晓岚突然过来看她,带着水果篮和鲜花,柔声说:“我给你打电话,想约你吃饭,把从欧洲带回来的礼物给你,你手机一直关机。没办法,只好找建宇要了你家里电话,才知道你住院了。建宇今天出差,不然他也会来看你的。”
米晓岚拿出一瓶香水。司凌云当然清楚,出国回来的人总会顺手买一堆香水当手信,米晓岚不会为送一件礼物给她费这么大周折。她也并不点破,接过来放在chuáng头柜上,“谢谢大哥大嫂。”
“胃痛怎么会弄到住院这么严重?”
她知道妈妈绝对不肯张扬她是因为酒jīng中毒住院,轻描淡写地说:“朋友聚会,一时高兴多喝了点儿,可能是空腹不大适应,刺激了胃,没什么。”
“你得好好休息,早点恢复。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我结婚那天,我真羡慕你的好气色,还跟你大哥说,这个妹妹实在是青chūn无敌。”
她微微一笑,“大嫂太夸张了,那天你才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还要住几天院?”
“不清楚,明天医生来查房时会确定的。”
“想吃点什么,我现在去给你买。”
“不用了,医生嘱咐我这几天吃流质食品,我妈马上会送粥过来。”
她想米晓岚应该再找不到什么话题可聊了,可是米晓岚居然问起了她这学期开了哪些课,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她头一次见识这样的应酬功力,只得耐着xing子有问必答。
米晓岚终于转入正题,“前天你在轶则家……”
她一口打断,“我知道你在那里看到我很意外,我看到你也同样意外啊。”
“我跟他从小认识,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对别人的生活没有想象力。对了,大嫂,你跟我大哥在一起多久才决定结婚的?”
“我们一年半以前认识的,他三个月前向我求婚,你怎么有兴趣问这个?”
司凌云扯着嘴角微微一笑,“好奇嘛,多làng漫多有趣。”
她表qíng中有某种东西让米晓岚隐约不安,只能勉qiáng一笑,将话题拉回来,“对了,你和轶则……”
“大嫂,我跟你一样,去他家做客了而已,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什么关系?”
米晓岚顿时语塞。
“哦,多少还是有点关系的,你跟大哥正当新婚,他又属于那种保守的男人,知道这事训斥我是小,影响你们的关系就不好了。所以,我们都再别提这件事了,好吗?”
米晓岚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姑子眼神黯淡,脸色憔悴,头发凌乱,活脱脱一副病猫相,讲出来的话还如此绵里藏针。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停了一会儿,“我以为你在跟轶则恋爱jiāo往,我只想告诉你,他jiāo过很多女朋友,而且马上要去外地工作,并不适合你。”
“谢谢大嫂关心,我早就有男朋友,傅先生是个有意思的男人,可不见得是我愿意长久jiāo往的对象。我不关心他的去向。”
米晓岚仍有疑惑,审视着她,“你男朋友怎么没过来陪你?”
“他在一个乐队工作,今天还有演出。”司凌云疲惫不堪,信口胡扯着,突然一眼看到曲恒如同听到召唤一样出现在病房门口,不觉大喜过望,“嗨,你来了。”
曲恒还是穿着破牛仔裤加T恤,他走进来,“好点儿没有?”
“好多了。”
“那就好,你吓掉了我半条命。”
她拉住他的手,带着撒娇的口气说:“得了吧,哪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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