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_寐语者【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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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里瓢盆作响,整座屋子填满欢乐。

  除此之外的大多数时候,这座屋子,是这条街上最冷清的。

  老猫,老人,老屋,孩子的欢笑声和Matteo的身影,每两个周末才出现。

  冷清太久,连小偷也肆无忌惮来光顾,趁老太太不在家,偷走了院子里的自行车和屋后有些年头的铜雕。

  这直接促使Matteo把Miki带了回来。

  家里又多一个新成员。

  Miki跌跌撞撞,蹦蹦跶跶走进被缠绕着玫瑰花枝的铁门时,个头还小小的,比一只猫大不了多少。老猫Luna站在她的王座——厨房窗台上,居高临下瞪着闯入者,慢慢弓起背,跃下地,拉开战斗姿态,要保卫自己的领地。

  Miki愣头愣脑地与她对视,咧嘴,呼哧吐着舌头,冲向Luna。

  行动不灵活的残疾老猫Luna,被肥圆的小狗崽一头撞倒,全身毛都炸了。

  Miki毫不客气,扑住Luna,埋头就拱……吧唧吧唧……

  Luna就这么被Miki当成了妈妈……

  “妈妈”最初的回应,是翻身挣脱,猛扇了Miki一个巴掌。

  Miki不气馁,被打翻,爬起来,再冲向“妈妈”。

  挨了很多次打之后,Miki还是兴高采烈,以为“妈妈”是在和它玩。

  无可奈何的Luna,从来没有做过妈妈的Luna,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儿子。

  真的就像妈妈一样,她挨着他睡觉,给他舔毛,允许他湿漉漉的舌头把她的雪白皮毛舔得乱七八糟。

  Miki是一只德国牧羊犬。

  在有阳光,有绿茵,有主人宠爱,有Luna妈妈陪伴的新家,他开始速度惊人地成长起来。

  进入下一个chūn天的时候,Miki长成了健壮彪悍的大láng犬,威风凛凛,终于可以履行他来到这个家的职责——Matteo在院子里给Miki盖了个木头屋子,让Miki夜里睡外面,防盗看家。

  第一天夜里,还不习惯被赶出屋子的Miki,嗷嗷叫,不肯睡狗屋。

  嗷了半夜,终于安静下来,因为Luna出来陪他一起睡狗屋。

  从来都是睡在老太太chuáng下的Luna,从那天开始,也不再睡屋里,开始和Miki一起睡院子里了。

  老太太怕她冷,留一扇小窗给Luna,让她天凉下雨时可以进屋睡觉。

  有了Miki的陪伴之后,Luna变得开朗很多,过去足不出户,现在渐渐也外出游dàng,时不时还彻夜不归。

  作为一只猫,她的自由天xing,被恐惧压抑多年后,在迟暮的年纪才复苏。

  这时,Luna已经九岁了,是一位猫老太太了。

  她年轻时没有享受到自由的快乐,倒饱经了流làng的磨难。

  年迈了,才再度尝试回到广阔自由中去。

  她喜欢独自慢吞吞地在街上走,有时悄悄去探访邻居的花园,有时睡在街区公园的长椅上,有时趴在教堂外的天使雕塑的脚边。

  到处都能不经意遇到Luna,和她打招呼,她还是不太搭理人,但会朝人眯一眯眼睛,表示友好。

  Miki站起来有Matteo肩膀高了。

  再也不怕黑夜里独自睡在外面的狗屋。

  Luna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似乎是明白,主人有Miki陪伴,而她自己,要趁夕阳还好,去享受自己的晚年了。

  每一片绿地都是猫的游乐场,每一户人家的花园,她都有使用权。

  长大后的Miki也变成一个举止稳重的大孩子,符合他德国牧羊犬严肃的身份。

  他时常安静地卧在花园树荫下,或是四平八稳地走来走去,夜里一动不动趴在铁门后,从不吵闹。更多时候,他张望着路口,不是等主人回家,就是等Luna回家。

  有时Luna半夜回来,安静的Miki猛地跳起来,趴在铁门栏上,呜呜地蹭门,两个前爪探出,扒拉得铁门哗哗响。老太太从二楼露台探身出来,轻轻呵斥Miki别那么大声吵到邻居,“好了,好了,我知道Luna回来了!”

  昏huáng的路灯照着Luna小小白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近。

  Luna钻进铁门,仰头蹭蹭Miki,疲惫地蜷身横躺下来。

  Miki快乐地摇着尾巴,舔理她的皮毛。

  他一定也想和Luna一起在夜色里漫步,在阳光下游dàng。

  可是他的职责是忠诚和守卫。

  自由,不是他的种族天赋。

  Luna不在家的时候,老太太睡得又早,孤独的Miki独自坐在铁门后,当对面的邻居回家经过,他就呜呜两声,渴望有人与他打个招呼,这时我都会让他把脑袋伸出来,蹭蹭我的掌心……是的,我就是那个住在他们家对面的邻居。

  我看见Luna的时候,她已经是一只老猫。

  关于她的故事,是老太太絮絮叨叨讲给我听的。

  我对别人的生活,并不好奇。

  邻居也不只他们,别的人家,我一无所知。

  和老太太的聊天,也起始于某一天,我在门前浇花,Luna从眼前走过,我注视着这只残疾迟缓的老猫,老太太走出来,摸一摸Luna,抬头对我笑笑,说:“她很老了,也很幸运,死过五次,还活着。”

  我诧异:“死过五次?”

  于是,老太太讲起了Luna的故事,这故事太长,一次没有讲完,之后断断续续,每次遇见老太太一个人寂寞地在屋前晒太阳,她就招呼我过去陪她聊一会儿,话题总是关于Luna,关于Miki……不知不觉,一只猫的猫生,一个男孩的人生,一个家庭的九年,渐渐清晰得好像是我记忆里的老朋友的故事一般。

  我很少遇见来去匆忙的Matteo,偶尔遇到打个招呼,说一声Ciao,朝他已经会骑童车的儿子做个鬼脸,挥手笑笑。

  九年,几乎是一只猫的一生。

  于一个人的人生中,不短不长,却也可以面目全非。

  后来我搬离这个河岸边的安静街区,去城中心住了。

  偶尔顺路经过,回去看看老太太,看看Luna和Miki……和这座美丽安静的老屋子,这个平平凡凡的家庭。一切都如常,花糙在生长,生命在老去的老去,茁壮的茁壮。

  时光在述说,而生活在继续。

  第二十二章就这样一年四季走过

  城与城,国与国,一处又一处,是旅行又不是旅行,在哪里都是生活,无论什么环境与语言,无论什么际遇与面孔。在我的人生里,夏天是相遇的季节,秋天是思远的季节,冬天是厮守的季节,chūn天是等待的季节。

  这篇白描簿,一年四季风景里,藏下了漫长故事的起承转合。

  夏·相遇

  【巴黎】

  巴黎今天凉丝丝,早晨还有阳光,中午转yīn,塞纳河边的风chuī得梧桐语急。

  此刻走在左岸,我的魂魄却好像还没从意大利的艳阳下跟来。

  尼斯的海不及戛纳的美,沿着尼斯——戛纳——阿维尼翁的海岸线一路过来,深深浅浅的蓝色接天连海,红瓦碧树白云,葡萄园与群山,晒成蜜样肤色的美人们……各种色彩都在这里变得纯净饱满。

  夜晚坐在Avignon的广场角落听流làng艺人歌唱,歌声是一段段飘散在夜风里的故事。

  普罗旺斯最美的,不是可以摄入镜头的薰衣糙田与旖旎的小镇风光,而是空气……薰衣糙、油菜花、果树、葡萄园里的香气混合均匀,被南法温暖阳光发酵,远远弥散,山间路途无处不在。只需呼吸,便已沉醉。

  旅人偏心薰衣糙,金色麦田无人理睬,要到九月才被收割。普罗旺斯的农民太慵懒,他们的夏季不用来工作,用来喝酒、演奏、游dàng。乡村乐队夜间就在镇上自娱自乐,白天田地里看不到人影,最勤快的农民也就抢点人家小蜜蜂的蜂蜜来卖卖。这种蜂蜜真是香极了,入口如醇酿,仿佛就是阳光的味道。

  小镇Arles,午夜幽巷,全城沉睡,我跟着野猫散步归来。

  Arles名气太大,在普罗旺斯一系列小镇中算相当热闹的。我不善于慕名追访胜迹,梵高咖啡馆过其门而未入。更偏爱小巷深处。也去了别的小镇,如红土城、石头城、泉水城……各有各的静美,而Arles有极可爱的人。

  【西班牙】

  午夜巴塞罗那,一两点了,街上大排档小酒吧各自绚亮,商场敞着门任人逛橱窗,很多白的黑的蜜色的长腿细腰在游dàng,小少年骑着单车飘过身旁,回头笑说welcometoBarcelona。

  全城夜猫不睡觉,午夜十二点才吃晚餐,吃着吃着有人送花到桌上。

  满街流làng艺人里,有几个台湾来的学生当街卖艺唱昆曲。

  最早知道有这样一座建筑是十岁那会儿看一本世界著名建筑的图册。它就成了我梦想中一定要亲眼看看的地方。此刻我坐在它脚下,听着它的钟声,仰头看它在夕阳中的光影明暗。巴塞罗那,SagradaFamilia(圣家族大教堂),你好。完满一个心愿,再向下一个出发。

  【意大利】

  罗马大斗shòu场里没有了角斗士与猛shòu的身影,只剩夕照、残垣、青苔与此起彼伏的相机快门声。我一层层漫无目的地闲逛,看见了这群野猫……它们在千年废墟上懒洋洋地晒太阳,跃过古罗马贵族曾走过的台阶,来去似魅,目中无人,如有古老的魂灵附身不去。

  深宵到达山中小城Cortona,眨眼回到中世纪,恰好城中有party,穿着古装的人们站在酒吧门口聊天,街上升起城徽。听过许多教堂大钟古钟的歌唱,最难忘的还是托斯卡纳小镇Cortona修道院窗外燕子盘旋的那个清晨,听见的第一声晨钟。

  美第奇宫内外的雕塑群,个个充满故事感,每个细节都会说话。找一个最合眼缘的雕塑,倚靠着它席地坐下,看着它,它就会慢慢在视线中活过来,讲它的故事给远来的客人听。

  Garda湖区的碧làng白云,让人心旷神怡,更美是夕照,昼雨方歇的天空特别gān净,云也格外美。终日里只有这片刻,能用眼睛直视太阳的光辉。它就慷慨地美到极致。记不清已多久没有安静地看完整个huáng昏的落日。湖岸的野天鹅一家在夕阳下悠游……看上去温qíng又优雅。可正是这窝小流氓昨天硬抢我的面包,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装护照钱夹相机的背包都会被雄天鹅叼下水。今早又在岸边被它们拦路截住,不给饼gān不让路,追在后面挥翅膀叫嚣。典型的意大利黑帮范儿,外表风度翩翩,顾爱家庭,gān起坏事心狠手辣。

  命运奇妙,冥冥中牵引我从万里之外,来到小城维罗纳——我的第二个家乡。

  那年的夏天,是我与此城的初见,一眼虽已钟qíng,却还懵懂不知未来的因缘际会。

  在傍晚的Adige河岸,一头是渐渐沉寂下去的郊区,城堡大门已关闭;一头是华灯次第的广场,穿礼服的人们悠悠走过,去往竞技场看歌剧。满头银发的老夫妇与我擦肩而过,老先生穿上了他的苏格兰呢裙,老太太穿玫红亮缎长裙,身影一转消失在巷口。朱丽叶与罗密欧只是一个噱头,维罗纳美在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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