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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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副总当得比我一个小秘书还郁闷,要面子没面子,要实权没实权。

  没有亲眼看到程奕举步维艰的处境之前,谁都会觉得纪远尧对他是不坏的,至少礼数周全。只是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段,远比针锋相对可怕。

  副总经理办公室里,阳光充沛,身后落地窗的遮光帘完全升起。

  我坐在程奕身旁,一边听对面的孟绮陈述下轮评估的准备qíng况,一边翻看之前BR的报告。程奕一直在qiáng调BR的不专业,虽然没有明确表现出倾向xing,但从孟绮的陈述里,我感觉她对一家名叫思拓的公司有所倾斜,那也是一个经验和口碑皆属上佳的团队。

  程奕问我的看法,我顺着孟绮的话带了过去,不发表意见。

  只是BR报告里一栏注释内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在纪远尧家里处理的那些数据,并没有在BR的公开报告中出现过,应该是之后的补充。但在这一处修订注释里,我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内容。

  程奕问了我几次意见,在具体判断xing的问题上,我仔细拿捏着话,没有正面回应,只在一些方式xing的问题上给他适度建议,提出有可能被质疑的地方,提醒他尽量严密每个环节。

  程奕很谦逊,不时把“很好,非常好”挂在嘴边,适时赞赏我们。

  每当被称赞,孟绮就用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朝程奕忽闪着笑一笑。

  看他们两个互动,很是享受,一敏捷一沉着,一伶俐一仔细,不时有机趣对话发生。

  午间休息时,我找到市场部以前和BR衔接的一个同事,问他要一份电子版的文档,在他拷贝时,我说最好是把从最早到最后的版本全都给我一份,我那里需要存档。

  他给了我很全面的数次报告,包括一份已标注“作废”的版本。

  下午没有时间看,我必须与一堆积压得不能再积压的文件奋战到底。

  纪远尧外出归来,经过我座位时点头一笑。

  我只顾焦头烂额的忙碌,竟过了好一阵才发现他没进办公室,而是站在我桌旁,拿起一份刚处理好的文件翻看。我停下来,仰头看他,“纪总?”

  他眼皮也不抬地说,“你这里有前天研发部例会的纪要吗?”

  “您是要看原文?”我一边问一边麻利地滑动鼠标,调出oa上的原件。各部门例会的纪要都会抄送一份给我,由我整理提要之后再给纪远尧看。

  前天研发部的纪要已经提jiāo过,原文文档打开,我准备打印。

  纪远尧却走到我身边来,“不用打印,我就这样看看。”

  说着他已俯下身,自己从我手里拿过鼠标,点开文档,侧身盯着屏幕,一动不动看得专注。我被定在了座位上,想要站起来让他,身后却是一个文件柜,没地方可让。

  眼前是他垂下的领带,光泽与质感,不由自主捕去人的视线。

  我的肩头几乎挨到他手臂。

  我保持着不自在的姿势,脖子很僵,试着侧身让了让……他却同时抬起手臂,去指屏幕上的内容,手背不偏不倚从我脸上扫过去。

  “啊。”我忙避让,背抵上身后文件柜,发出不小的声响,十分尴尬。

  “对不起。”纪远尧怔了下,退开两步,歉意地看我,“有没有碰疼?”

  我哭笑不得地摇头,却一眼瞄到他纤尘不染的衬衣袖口上,擦到了一抹淡红。

  是我口红的颜色。

  我窘住,“糟了,您的袖子……”

  纪远尧低头看看,好像没明白过来,再抬眼看我,目光恍然。

  然后他笑起来,“好在没有太太,不然才糟了。”

  我一愣,头一次听他提起私人的事,一直看他形只影单过日子,也不知道是没结婚还是家室在别处,总觉得这个年纪地位的男人,没理由还是单身。

  大概是太意外了,我愣住好一阵,忘了该有什么反应。

  脸上被他手背扫过的地方有种苏麻的感觉。

  成熟男子身上陌生的气息,仿佛带着体温的热度,即使在他离开之后也久久不散。

  临下班时,我接到手机上一个陌生来电。

  对方是前几天和程奕一起见过的,思拓的项目经理,一来就开门见山约我吃饭,qiáng调是私下邀约,不谈工作。这是意料之中的电话,只是没想到人家“工作”做得这么快,见过一面就开始活动。潜规则实在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我没有一口拒绝,和他在电话里推辞客气了半晌才问,“只是我一个人吗?”

  那边见机很快,“如果安小姐想有其他同事一起也行,这个您决定。”

  “孟小姐可以吗?”

  “当然当然,两位一起赏脸,那是再好不过了。”那边使劲打哈哈。

  “不过我不确定孟小姐愿不愿意,她要是不想去,我一个人也就算了。”我发觉装傻很适合我,因为本身不装也傻。

  “这个……我想孟小姐是没问题的。”那边委婉暗示,“或者还是让我们来安排?”

  听上去,孟绮大概已经与他们私下接触过了。

  “对了,突然想起来晚上我还要加班,还是改天吧,今天就算了。”

  我以加班为由,将这邀约回绝了。

  回到家里,将BR前后各期的报告,仔仔细细看完,已是午夜十一点。

  对着白晃晃的电脑屏幕,我发了很久的呆。

  手机摆在桌边,无声无息,却像有个声音在蛊惑我拿起来,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手指停留在光滑的按键上,停留了很久,我站起身来,进浴室放水冲凉。

  温暖水流漫过全身,我掬水浇湿了脸,闭着眼睛,混乱思绪里慢慢有清晰脉络浮现出来。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像BR这样一个公司会犯下明显得不能原谅的低级错误。

  参照在纪远尧家里看到的数据,再将BR前后多次修改的报告对比起来可以发现,BR并不是一开始就发生疏漏,而是人为的、不着痕迹的、一次次地,把对市场阻力的评估压低。

  专业的市场团队只是一个工具,使用这工具的手,还是我们自己的市场部门。

  BR方面没有理由做这种导向xing修改,他们只需jiāo出客观准确的结果,除非是客户自己希望把研究分析结果向某个方面引导,那么BR作为拿人钱财的乙方,也无所谓职业cao守,这当中看不见的利益关系还不知道有多少。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市场部门有人做出对公司不利的事。

  这得告诉穆彦。

  就在将要拿起手机的那一刻,突然想到,这样明显的问题穆彦为什么没注意到?

  这个念头令我背后冷了一下,再想下去,冷意加深。

  会是他吗?

  如果是他,就很好解释BR与整个市场部的集体失职。

  可又怎么解释纪远尧的“失明”,是穆彦的隐瞒,还是纪远尧根本就对此心知肚明?

  公司出了任何问题,第一责任人就是纪远尧,他没理由做出不利于公司和自己的事qíng。

  穆彦说,推瞎子跳崖。

  这句话的意思我以为我已经猜到——总部有人不希望看到我们在新项目上的成功,想把我们往一个有陷阱和黑dòng的方向推去,所以纪远尧只能顾全大局,向总部提jiāo了那份报告,让市场部门出来承担严重后果,坚持将项目进度推迟。

  现在我却不确定了。

  第十七章(上)

  思拓的优势在接下来的评估中渐渐凸现,最终脱颖而出,成为我们新的合作伙伴。

  程奕在整个评估过程中受到许多孤立和压力,但最后结果,出乎意料的顺利。

  从穆彦到纪远尧,到参与联合评估的各方面,对选择思拓这个最后的结果都没有异议。

  思拓本身资质实力无可挑剔,唯一可诟病的,就是评估期间私下与我方人员接触,当然这是我没有任何凭据的“心知肚明”——按照公司制度,这个理由足可以取消合作。但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若严格按这个制度追究,我们的许多合作方都得被取缔。

  用穆彦的话说,“中国社会是人qíng社会”,一板一眼讲职业化,站在大众规则的对立面,孤立的只是自己。他的这种态度,自上而下影响着整个企划市场团队。

  这项工作由程奕主持之后,纪远尧就很少主动过问,完全放权给程奕。我的份内事,也仅是每天向他提jiāo各部门工作简报时,将这一并提到,按进度汇报。他偶尔问及我对思拓的看法,我也不添加主观意见,实事求是反馈。

  孟绮私下接触过思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纪远尧,只如实提到了思拓的人向我提出过约见。纪远尧对此一笑了之,什么都没说。

  为了这件事,我和方云晓差点起了争执。

  她觉得我犯了大错,既然觉察到了,就不该为孟绮隐瞒。

  我不这么想。

  孟绮如果真的做了什么,另当别论,但她也可能只是常规jiāo际手段,未必就有坏的意图。即使是穆彦也有看不见的人脉网络,有些事是在公司默许范围内的,真要深究也无从深究。程奕需要对思拓有公开和私下两个层面的了解,他不出面,应该是怕在敏感时期招惹不必要的猜疑。也许这就是孟绮对于他的价值,是他迫切需要一个助手的原因。

  捕风捉影的倾向xing猜测,既不是我愿意做的事,恐怕也不是纪远尧安排我参与此事的目的。眼下已经足够复杂,我再去说些是非,除了显得小人得志,能有别的意义吗?

  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

  在这一点上,我没有什么犹豫,纪远尧如果真的希望我履行锦衣卫和包打听的职能,这份工作我也不可能长久做下去,它有违我的底线。

  另一种顾虑,我一时无法说服自己否定,隐隐约约觉得,在思拓被选定的背后,仍有另一个人伸出手的影子。

  “你说穆彦?这太夸张了吧!”

  方云晓听我这么说,几乎叫起来。

  如果没有看到BR那份报告的疑点,我也死活不会往穆彦头上想。

  疑窦的种子一旦在心里埋下,发芽抽枝,藤蔓缠绕,很快就密密实实缠得人无法脱身。

  论人脉,穆彦在那个位置上时间不可谓短,BR也好,思拓也好,他有什么理由不比初来乍到的程奕拥有更多人际优势;他全程不吱声,任凭程奕引了思拓进来,真的是在退让吗?

  穆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来没有真的去想过,只记得他的英俊、冷漠、闪闪发光,就算失落与难过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他会有月球的另一面。当这个念头终于从以往眷恋里挣扎浮现出来,我的难过是钝的,不再像听见方方那番话的时候一样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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