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资历,他是和纪远尧一起筹建这分公司的元老;论才gān,他在公司内部和业界都享有同样赞誉,挖他跳槽的猎头公司前仆后继;论实力,他虽然还在营销总监的位置上,却早已拥有副总经理的实际权限。
谁能想到,总部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条人事任命。
程奕,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名字,一个毫无来由的陌生人,就这么从天而降。
这对公司意味着什么,谁也猜不到。
这对穆彦而言呢,我不敢猜。
屏幕上的黑体字也许是盯久了,渐渐刺目。
关了邮件窗口,我手里无意识地抓着鼠标,一下下点着,想着早上穆彦的表qíng,显然并未提前知道这个消息,连他这当事人也瞒得密不透风。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无来由感到一股寒冷从脚底爬起,我茫然端起杯子,却忘了还没倒上咖啡,嘴里什么都没喝到,偏偏涌起一股涩味。
第一会议室没多久就散了会,苏雯回来时,依然步履匆匆,显得有些过于刻意的平静。
我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要开始部门例会了,不知苏雯会怎样向我们传达这个消息。
喉咙里gān涩得厉害,我拿起杯子,刚从座位起身,抬头却看见穆彦。
他一个人从纪总的会议室出来,穿过走廊,朝中央办公大厅的旋梯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身姿风度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
不仅我在看他,办公大厅里每个人,也许都在玩味着他的背影。
例会开得很安静,和往常一样刻板安静的表面下,弥漫着刺探的味道。
大家都在看苏雯的脸色,猜她会不会透露一点消息,或者表露什么立场。
但苏雯从头到尾没有提起这件事,临到散会,才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新调任的程总今天下午的航班到。安澜,你来安排酒店和晚上接风的饭局,把程总的办公室也尽快准备好。”
我怔了下,“那接机呢,是我们去接,还是让……”
“你去吧,营销那边去不去人,你问穆总。”苏雯若无其事道,“我就去不了了,下午和纪总有个会。”
她这么gān脆地缩了头,我也就无言以对。
关于程奕是何许人也,苏雯只字未提,或许她自己也是如坠迷雾。
会后,我找到总部人力资源中心,那边能给我的只有程奕的手机号码,除此什么资料都是“对不起,暂时没有”,连张照片也没有,真是史无前例的咄咄怪事。
从天而降的程奕,到底是什么火星来客,神秘成这样。
我将电话号码记在通讯簿里,在姓名一栏写下“程奕”二字,无需理由地对这个名字产生了排斥感——不管是何方神圣,这空降之后等待他的日子,也许不会好过。
在这里,穆彦按职位排不到前三把jiāo椅,但即使副总也要让他三分。
他一手建立的营销团队是公司的王牌,在那支特殊的团队中,他说一不二。
如果不是他太年轻,也许早该坐上副总的位置,毕竟是他和纪远尧一起打下的这片江山。
最初他们两条“拓荒牛”被遣来这里,并不被人看好,如今风水轮流转,这个分公司已是集团旗下光彩最盛的一支劲旅,业绩将近半个内地市场都远远超过。
穆彦和纪远尧,一个攻城略地,一个运筹帷幄;一个锋芒毕露,一个长袖善舞,在我们看来,这两人是上下级,更像是兄弟般的关系。穆彦是纪远尧最重要的一条膀臂,现在总部毫无预兆就要将这臂膀切下,装上一条来历不明的新胳臂,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下了一早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阳光从云层穿透出来,照着落地玻璃窗上的水珠,闪闪发亮。
从35层的落地窗向外看去,水泥丛林高低错落地刺向天空,蜿蜒的道路像一条条河流将城市划成一个个孤岛,无数的人,无数的车,在其中川流不息,从一个孤岛涌向另一个孤岛。
我向下俯视,感到目眩,脚下这座钢筋构成的摩天堡垒,似乎并不坚固。
第二章(上)
散会后我去了36层,整个办公区除了格外平静,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
营销系统的三个部门井然有序,每个人都埋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忙碌,迎面过来的人照常一脸灿笑。这里的氛围,和35层是截然不同的——保持专业态度,不将个人qíng绪带入工作,是穆彦对每个下属的基本要求。尽管人人都很清楚,即将有一场大风làng袭来,但这依然是一艘平稳坚固的舰只,不为所动地向前航行。
穆彦的办公室空着,不知人去了哪里,看来已忘了早上叫我来找他的事。
穆彦的助理却拉住我,抱怨行政部这边一些不着痛痒的琐事。
我随口敷衍,站在助理的办公桌旁,隔一道玻璃墙和巴西乔木排成的绿植屏风,看向后面的营销总监办公室,看见百叶窗拉起来一半,空落落的转椅朝向一侧,桌面堆积如山,将那个小相框挤到桌子边沿。
助理的小小格子间,是个舒服的角落,能照见上午的阳光,能俯瞰窗外的夜色。
这曾是我的第一张办公桌。
一年多前,就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里,我接受穆彦的面试。
那时候的穆彦,比现在还要锐气凌人。
我应聘的是企划专员,虽然是应届毕业生,凭着学业成绩和在4A广告公司的实习经历却让人事部门开了绿灯,一路笔试、面试都很顺利。
到了最后一关,却受到出乎意料的刁难。
穆彦毫不掩饰对新人的看低,直言说,他不喜欢经验为零的应届毕业生,要想进入他的营销团队,得从最基础的助理到第一线的销售,一步步做起。
别人以为我是向往这公司金光闪闪的名头,宁可放弃自己的专业,宁可起点低,也非要削尖脑袋挤进去。但我自己知道,很大程度是因为赌了一口气。
那时穆彦对我的成绩和实习资历,给了四个字的评价:纸上谈兵。
我接受了这份工作,开始做穆彦的助理。
一做就是半年,既是秘书也是打杂,七零八落的杂事做了一筐。
他加班到凌晨三四点,我也跟着加班到三四点;他半年不休假,我也彻底失去周末。
日志簿每天总是记得密密麻麻,办公桌上层层叠叠的即时贴,手机24小时开机,不是工作狂也被硬bī成工作狂,那时每天上班像打了jī血,连续一周加班到半夜也毫无怨言。
想起曾经伏在这张办公桌上一闪神就睡着,不觉失笑。
在这里的工作持续了半年,我被穆彦不置可否地调去销售部。
那是最挣扎的半年,从一开始信心满满,风生水起,到后来的láng狈不堪,几次动了辞职的念头,只为一股不肯认输的犟气坚持下来,最终还是自己承认了选择这条职业道路的错误。
原本是要辞职的,穆彦却给了我一个调去行政部的选择。
究竟是为什么下不了离开的决心,为什么愿意调去做毫无兴趣的行政工作,我已经不愿在这个问题上深想,总之是留在了公司,做着平平常常的工作,一丝不苟,按部就班,半年后小小的升了一级做行政主管。而我从前的竞争对手孟绮,就快要升到销售部副经理了。
方云晓安慰我说,你这是稳打稳扎,一步步走自己的路。
但我明白,这只是安慰失败者的一种阿Q胜利法。
中午约了方云晓,在公司对面楼下的云南菜餐馆吃饭。
方云晓一来就迫不及待和我分享甜蜜新鲜的同居生活,blabla讲个不停。
我闷头扒一份菠萝jīròu饭,抬头喝水,隔着玻璃看见一个穿白衬衣的修长人影走过,是穆彦吗……我勺子里的菠萝饭粒掉在桌上,目光追逐过去,才发现看错了。
阳光下那个男子很像他,也有长腿宽肩,但不及他挺拔潇洒。
方云晓敲桌子,“走什么神?”
我咽下一口冰红茶,“没什么,看错人了。”
方云晓皱眉,“你今天一直不在状态。”
我叹口气,把总部空降天外飞仙的消息转播给她,她愣了两秒问,穆彦岂不是被摆了一道大大的乌龙?我点头,她立刻爆出幸灾乐祸的笑声,惹得邻座的人都看我们。
方云晓乐不可支,“我早说了吧,别看姓穆的不可一世,总有一天跌得鼻青脸肿。”
“早呢,谁鼻青脸肿还真不好说。”我闷闷吸了一大口冰茶。
“还帮他说话,吃亏不长记xing是吧,我就知道你色心不死、猪油蒙心……”
“说什么呢!”我恼羞成怒。
她被我吼了回去。
“工作归工作,谁像你一天到晚爱qíng至上。”我义正辞严驳斥她。
方云晓不搭话,勾下头去吸冰茶。
我不再提穆彦,不指望从她这里得到任何共鸣。
闷闷吃完了饭,在餐厅门口分手,方云晓终于还是问了句,“你还喜欢那个穆彦?”
“没有。”我矢口否认。
方云晓斜着眼睛看我。
我把墨镜扣在脸上,望了望天,“放心,我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次跟头。”
离上班还有点时间,我端着杯子去茶水间,碰见人事部那几个正聚在茶几旁低声说着什么,看见我进来,同时缄口,若无其事地冲我笑。
我也笑笑,随口搭讪几句,倒好咖啡离开。
这群女人真八卦。
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做过穆彦的助理,是从营销部出来的人,脸上就像打上了穆氏徽记,可笑的是,人家却压根没把我当成他团队的一员。
回到电脑前,我一边灌咖啡提神,一边上网看娱乐八卦,看来看去,心不在焉,天涯上一帮粉丝为了某女星是不是小三的问题还在吵架。
我无聊地关了网页,决定去爬楼梯消食减肥。
这栋楼是公司自有物业,35、36两层内部打通做办公区,大厅中央修了个设计感十足的钢架玻璃旋梯,原本的消防楼梯也就没人走了,正好午休时用来运动减肥。
我下到30层,一口气爬了上来,累得够呛。
还差一层,平时都只到35层,今天索xing爬到顶吧。
我默念着每上一级台阶能燃烧的卡路里,咬牙坚持。
却不经意瞥见,两层楼道之间,通向天台的那扇门没有锁。
这楼每两层之间都有个小天台,公司出于安全考虑,把35、36楼道间小天台的门锁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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