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寂与寞的川流上_寐语者【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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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再没有别的话,转过头去,专注看书。

  我想了想,也回房间拿了书,拖了椅子出来,在阳光初照的露台,面朝凝露映日的荷花池塘,安安静静翻开书本。

  直到阳光渐渐变得刺眼,隔壁才有了动静,看时间也快十点了。

  我下楼去,打电话给餐厅,叫送早点和荷叶粥过来。

  他们闻着香气一个个下楼,带着宿醉和慵懒的神态,围坐在长桌旁,看上去像是平常家庭一天的开始,真像是一家人。康杰在抱怨醉后头疼,穆彦一声不出地喝粥,脸色也有些宿醉后的苍白。

  桌子太长,我够不着长柄的粥勺,正要起身盛粥的时候,穆彦伸手拿过我的碗,漫不经心地添了两勺……我怔了怔,双手从他手里接过碗,手指触到他的手,心里有丝淡淡的异样掠过去,也就这么掠过去了。

  “我也要,谢谢穆总。”小然笑嘻嘻递上碗。

  “我也要……”康杰学小然,捏着粗嗓子,扭捏地递碗给穆彦,几乎令桌上的人集体喷粥。

  穆彦居然真的接过他的碗,勾着嘴角笑,像个一声不吭的老好人,给每人都添了粥。

  这是我们踏上归途前的最后一次嬉笑。

  拎包上车,一路开出山庄大门,把仿佛已变得遥远的荷塘月夜的记忆,渐渐抛在脑后。

  归途中的qíng绪与来时截然相反,大家似乎都疲惫了,很少有人说话。

  我和小然依然在程奕和纪远尧的车上,很快就随着车辆行驶的晃动昏昏yù睡。

  前面的两个男人偶尔聊着一两句,话题渐渐回到工作上。

  睡意朦胧里,我听见纪远尧和程奕已开始谈起了第一阶段推广计划的资金调整,熟悉的工作词汇钻进耳朵里,却觉得陌生。只不过一天一夜而已,竟像已从工作状态里抽离了太久。我闭上眼睛,靠着车窗,沉沉睡了过去,只希望这一觉睡得长点,不要那么快到家。

  “喂,天亮了!”

  我一惊睁开眼睛,看见程奕笑嘻嘻的脸在眼前放大得近乎滑稽。

  车窗外景象已是市内,我和小然揉着眼睛茫然下车,才知他们要在路旁一家酒楼吃午饭,据说这里的香苏骨和酒渍八爪鱼味道绝佳,不用说一定是穆彦的建议,他对美食的了如指掌毫不逊色于对市场的掌握。

  我们径自乘电梯上楼,徐青说要去马路对面买报纸,其实一定是买烟,他在纪远尧和穆彦面前憋了这么久没抽烟,终于忍无可忍。穆彦瞪了他一眼,俨然禁烟先锋的样子。我想起三十五层天台的“烟灰缸”,不由得笑了,一眼瞥过去却恰好撞上他的目光。

  他对我露出一个轻微的笑容。

  我有些哑然,同样回以微笑。

  刚刚点好菜,徐青拿着报纸上来了,坐到穆彦身边。

  小然朝他要报纸,想要看看娱乐版上“快女”的报道。

  徐青没有理会她,把报纸递给了穆彦,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色,让我喝到杯中jú花茶微涩的花瓣,也忘记了滋味,只怔怔看着穆彦展开报纸。

  穆彦只看了一眼,笑容便凝住。

  身旁康杰与孟绮的谈笑声随之顿住,所有人都望向穆彦。

  那份普通的报纸在他手上展开,他面无表qíng地看了一阵,起身走到纪远尧身边,也就在我和纪远尧的中间,俯身低低说了句话。我没有听清,但我看见了他同时展开给纪远尧的那份报纸,中间对开跨版,是一副醒目的广告。

  第一时间,几乎令我以为,这是我们自己的广告。

  纪远尧端着茶杯,仍是喝完一口,才平静地放下,接过报纸仔细看。

  我的冷汗冒了出来。

  因为此时我已完完全全看清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广告——报版上光彩夺目的主角,与我们即将推出的新项目首期产品惊人相似,相似到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那就是我们的产品。

  推出这广告的,正是与我们早有恶战的竞争对手,一家以不择手段著称的本地大鳄。

  我们的产品被盗窃了。

  盗窃者非常高调,并对这次成功的盗窃感到得意洋洋,选了一个我们正值低谷的时期,炫耀xing丢出他们的战果,以此作为挑战,或者叫羞rǔ。

  当这幅今天的广告见报之前,在座的每个人,包括睿智如纪远尧、敏锐如穆彦、消息灵通如徐青,都没有任何觉察。小偷就在他们眼皮底下盗走了我们的财产,顺便以一个恶毒的耳光甩在我们脸上。

  自此我们进入本地市场,就与这家靠恶xing垄断得志多年的公司狭路相逢。

  最初纪远尧与穆彦联手和他们展开的连番恶战,我没有机会赶上,到我进入公司的时候,最惨烈的战况已经过去。穆彦以他天才般的敏锐和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硬生生撕开这只大鳄的嘴,抢下属于我们的市场,为公司得以站稳脚跟立下汗马功劳。而纪远尧以蚕食硬吞的战略,步步为营,各个击破,在随后的一两年间,打压得对方不断收缩,渐渐失去起初压倒xing优势。

  近年的对峙胶着状态下,优势正在慢慢向我们倾斜。

  但那毕竟是一家拥有盘根错节势力的大鳄,更倚凭本地优势,毫无商业道德和底线,善于用低价劣质的蝗虫式手法展开竞争。在他们的几次反击中,我们已深稳的基底固然不会动摇,却也屡屡受到骚扰,很吃了些yīn招。

  然而以往所有yīn招加起来,也不及这一次的触目惊心。

  我感到耳背脸底骤然升起的火辣,因惊愕和愤怒而来的火辣,和从未有过的报复之心。

  “怎么了?”小然惴惴碰了碰我胳膊。

  对面不明就里的程奕他们也以凝重神色等着纪远尧开口。

  纪远尧沉默,目不转睛看这幅广告,一丝表qíng也没有。

  我抬眼看穆彦,他负手站在纪远尧身后,目光垂下,纹丝不动,嘴唇抿得刀刃般薄,整个人像一柄寒冷的离鞘之剑。

  “安澜。”纪远尧把报纸递回给穆彦,叫了我的名字,“通知各部门经理参加会议,我们一小时后回公司。”

  第二十章(上)

  被蒙蔽与被激怒的纪远尧,从一个温文尔雅的绅士,变成一只雷厉风行的狮子。

  在他的震怒下,我真正见到了这个团队可怕的行动力。

  全面调集信息资源、了解对方动向、清查泄密途经,每一项都是难上难,急上急,没有人能够说办到就办到。即使纪远尧也不能。但是仍然一个下午之后,我们所有资源都动员起来,紧急启动危机应对,一面由技术部门着手展开详细调查,研究产品被剽窃的具体程度;一面汇集与之相关的所有讯息,尽一切可能摸清对方底细。

  尽管处于被动局面,我们仍在最短时间内汇集了足够重要的信息——

  第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是,在BR事件导致的裁并之后,包括前市场部主管冯海晨在内的三名离职员工,全部于上个星期,正式入职我们竞争对手正信集团的市场部。

  冯海晨成为市场部副经理。

  如果说这是意料之外、qíng理之中的变故,第二个真正的坏消息却是,研发中心一位资深主管也同时闪电跳槽,他的辞呈正好是上周五递给人事部,人事经理甚至还没来得及汇报给纪远尧,也没想到他在递出辞呈之前,早已与对方暗通款曲。

  这个研发主管是总部作为技术支持直接派遣过来,他的跳槽不仅出乎意料,更让人棘手,人事经理任亚丽在会议上脸色如土,为自己的失职一再自责。

  纪远尧没有为此责难任何人,毕竟是我们裁并在先,才导致冯海晨等人集体倒戈。

  只是冯海晨做了一件非常不地道的事,正是他一手牵线搭桥,从老东家这里,挖走了那个研发主管。冯海晨熟知我们前期产品的市场定位,这个研发主管又带去技术层面的更多信息,这怎能不让正信集团如获至宝。同时也让对方获知我们内部动dàng,项目启动推迟的变故,这对他们,不啻为最佳出击时机。

  先下手为qiáng是正信一贯作风,不管他们究竟对冯海晨等人带过去的产品信息吃透多少,只管抢在第一时间,囫囵抛了出去,向公众和市场宣示了他们的独创和优先,将我们的成果先套上他们的名字再说。

  这样一来,即使我们推出的产品再好,也成了步他们的后尘,跟他们的风。

  我们花费大量心血和成本投入研发的产品,不仅仅是被剽窃,更是被人剽窃后再踩上好几脚——完全可以预见,正信是绝对没有这个诚意和实力真正按研发思路投入生产的,即使盗得研发思路和设计图纸,他们也只会毁了这个产品。

  正信的老板十几年前从电子小商品起家,靠对知名品牌的粗劣仿冒,再将低价劣质的仿冒品倾泻式投入市场,大打价格战,bī得根正苗红的正牌竞争对手纷纷败走麦城。他们以这种手段掘到第一桶金,又经过无数次投机钻营扩张到今天的规模,虽然企业形象一再经过包装,品牌反复镀金,却从未发生过本质改变,只不过从一只小蝗虫变成大蝗虫。

  “不只一个正信,这种手段也是中国商业社会最光明正大的潜规则之一,是许多名企huáng金外衣之下的共同原罪。”纪远尧用简洁的一句话抚平弥漫在我们当中的愤懑qíng绪,与随时可能升起的硝烟,“越是这样,我们越需要冷静把握自己的方向,不因滋扰而偏离。”

  这一番话,他是说给在座所有人听,也是说给针锋相对的程奕和穆彦听,说给焦躁不安的研发部门听——在如何应对反击的问题上,程奕与研发部门态度一致,不主张立刻回应,以免被对方牵扯进更深的圈套,一步失步步失;而穆彦充满自信,不认为正信能在短短时间内,凭那几个人就摸透我们的底细。他认为正信急于下手抢夺先机,正是没有底气的表现,还击就要趁这时候,不能等对方进一步站稳脚跟,必须以更qiáng势的手段还击这种卑劣。

  这两方的态度尖锐得像锋利矛尖,每一次碰撞都火花四溅。

  我飞快记录着每个人的意见,开足冷气的会议室里,仍觉得手心冒汗。

  纪远尧一直在听着他们的争论,眉心微皱,目光深沉。

  然后他开口,不高的语声,淡淡压下所有人的qíng绪,“我们与正信的不同在哪里,他们是用一个投机商人的方式,靠十几年时间积累起金钱和经验,我们进入内地虽然不到十年,但之前的几十年,与这之后的任何时期,我们在每一个城市都脚踏实地发展,做企业、做产品、做品牌,一步步做到今天的规模。正是这种积累,使我们有底气,不被外力牵着鼻子走,永远明白我们在做什么,以及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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