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公司里有谁对他比较好,也就是孟绮了。
我撞见过一次孟绮和他在附近餐厅吃饭,他们没看见我。
当时我为孟绮捏了把汗,如果是穆彦看见这一幕,她一定吃不了好果子。
这个人还是那么善于投机,只是这次,不知该说她胆大还是犯傻。
第四章(下)
午间我一个人在员工餐厅角落的桌子坐着,不想和人说话,闷头吃饭。
邻桌有几个销售部的女孩,都是招进来不久的新人,聚坐在那儿高一声低一声地说着什么,偶尔间杂几声笑,听起来不像在说什么好话。
一下子笑语声又全停了。
我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孟绮来了。
她直接走到我这桌,也不打招呼就坐下,餐盘里空落落只有橙汁和一个苹果。
“就吃这么点儿?”我把一大块红烧ròu送进嘴里。
她看着我吃ròu,“总有一天你会吃成肥婆。”
我瞧着她盘里的苹果摇头,“没ròu吃太不幸了,我不和没ròu吃的人一般见识。”
她嗤之以鼻,绷了绷脸,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也笑。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笑着,又不约而同一起沉默了。
我们很久没斗嘴,更没这么嘻嘻哈哈说过话。以前总是一起吃饭,吃个午餐边吃边说笑,可以一直吃到员工餐厅打烊,最后只剩我们两个人,被大师傅忍无可忍地轰走。
我收起笑容,埋头吃ròu。
孟绮也不再说什么,脆声咔嚓啃着苹果。
“企划部的陈谦辞职了。”她突然说。
“是吗?”我没有抬眼,和这个人不熟。
“是穆彦让他走人的。”
“为什么?”
“他负责的媒体投放那块,好像出了点问题,具体我倒不清楚,上午开会听穆彦的意思,已经有人接陈谦的岗位了。”孟绮在打量我,眼睛忽闪忽闪,芭比娃娃似的长睫毛看起来妩媚又无辜。
原来是来试探我的消息和反应。
我的确不知道陈谦辞职,这个消息,多少有些令我意外。
那天穆彦在车上并没提及调回企划部想让我gān什么,我以为是企划专员之类,但陈谦是媒介主管,权责挺特殊的,难道穆彦是让我回去接这个职位……心里一时半明半暗,摸不清头绪,我对孟绮敷衍地笑笑,“那是你们营销部的事,我没听到风声,可能人事部更清楚些。”
吃完午餐,照例爬楼梯减肥。
午间的消防楼道很安静,自己的脚步声听着格外清晰。
推开35层天台的那扇门,外面的风一下子扑进来,chuī乱了头发。
天台上很空旷,没有人影。
自从那天之后,我每天都来这天台,再没有一次遇见他。
但那只搁在栏杆后的旧咖啡杯,每天都会多出一两个烟头。我猜到,他应该是深夜加班的时候在这里抽烟,平时不会出现,不会让人看见在部门内明令禁烟的穆总自己闷闷躲在这旮旯抽烟。那天中午被我遇见纯属一次偶然,一个例外。
他的工作习惯与众不同,喜欢在夜晚空dàngdàng的公司里加班,连带着身边的人也成了标准夜间生物,这习惯曾经把我害得持续失眠,体重锐减。
我走上小天台,仔细把门带上。
栏杆后,那只被他充作烟灰缸的旧咖啡杯里又添了几个烟头。
这人也真是懒,连一只烟灰缸也懒得找,积存在咖啡杯里的烟头好久没有清理过。
我拿起咖啡杯,迎着阳光看,在手里转着玩。
想着夜里,他就这么站在空旷的天台上,对着繁星似的灯火与喧嚣未息的城市,静静抽着一支烟,等烟燃尽,留在旧咖啡杯里的,只有qíng绪灰烬。
我面向天台外蒙蒙起伏的城市天际线,深深呼了一口气。
那天方云晓问我,是不是还喜欢穆彦。
呵,是不是。
回到办公室,我拨了穆彦的内线,问他是否有时间,我希望就工作问题和他沟通。
他像是早知我会打这个电话,一点思虑的停顿也没有,“六点钟来楼上找我。”
下班之后的35层,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寥寥两个部门还亮着零星灯光。
36层却是截然不同光景。
每晚八点之前,这里依然灯火通明,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明确的工作时间概念,无论多晚看见这里有人忙碌都不用惊讶,人人都是穆彦一样的工作狂。
我透过会议室的玻璃墙,看见穆彦还在和企划部门开会。
他抱臂端坐,神色严肃,专注倾听正在演示的一个活动方案。
就是这个样子,就是这个专注投入的侧面,让我百看不厌。
他像有所感应,突然转过头来看见我,一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表。
原来已经忘了时间,或许也忘了这回事。
他示意休会,起身推门出来,对我叹了口气,“恐怕还得再等一会儿。”
我看他很疲倦的样子,不由说,“没关系,要不等明天你有空的时候……”
他打断我的话,声音柔软,“等我吧。”
是错觉吗,这三个字传入耳中,顿时觉得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似曾相识的温柔,以前仿佛是见过的……我蓦地打住这念头,不能再想下去。
回到35层的办公室,埋头继续白天未完的工作。
总有那么多琐碎糟糕事,滚雪球般堆积,打发一件又来一件,永远做不完。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像苏雯那样有条不紊,她说做事要有先见,不要等事qíng来找你,你要主动去发现事qíng,主动把一件件事预先按你的步调安排好,才不会被事qíng牵着鼻子走。
道理明白,可怎么我总觉得有突发状况打乱计划,总是力不从心呢,现在更好,连前路往哪里走都任凭别人牵着,人说往西我没法往东……唉,小人物难做。
烦躁起来,什么也做不下去。
我糙糙完成了一份表格,忍不住在gān净的白纸上,随手画起乱七八糟的图——现在谁还看得出我是学设计的呢,连张像样的画都已经画不出来了,只有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拿着铅笔乱涂乱画打发无聊。
纸上潦糙画出一个人的脸,眉毛英气,睫毛浓长,眼睛有优美弧度,若再画夸张点,就是漫画书里的美少年了。我打量两眼,又添了几笔头发,加上斜纹领带,最后画上两个尖耳朵和一条长尾巴——猫人版穆彦跃然纸上。
正在满意地自我欣赏,有片yīn影慢慢挡住了光线……我一惊抬头,看见穆彦已到桌前,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我竟完全不知道。
他饶有兴味地低头看画。
“这是什么,猫人?”他认真端详,没意识到那就是他自己。
我支吾点头,拼命想把画拿回来。
他发表评论,“女人和猫才是天然的一体,猫男看上去,有点变态。”
我没有办法了,当场破功,笑得停不了。
他莫名地瞪我一眼,把画放回桌上,扫了眼我办公桌上刚打开的一盒饼gān,“走吧,先去吃饭。”
第五章
路上塞车半小时,我饿得半死,穿过一条又一条遍布餐馆的街道穆彦也不停车,东拐西弯的开了半天,总算把车停在了路边。
“下车。”
我迟疑,“这里?”
他径自解开安全带,“就是这里。”
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夜市口,邻近几所大学,每晚学生们下了课,这里都是人流如织,各色小吃云集,烟火陶然,熏出市井酸甜咸鲜辣。
我怎么也没想到穆彦会带我来这个地方吃饭。
他倒是轻车熟路,领我穿过一排小摊小馆,进了路边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店。
小店收拾得很gān净,木桌木椅,蓝白格子桌布,别有校园风味。
踩着咚咚作响的木楼梯上了二楼,穆彦挑靠窗的桌子坐下来,扯下领带随手挂在椅背,像终于摆脱了“枷锁”,松了口气,懒洋洋靠上椅背。
菜单拿上来,他点了鲜虾云吞面、蜜汁叉烧、生滚鱼片粥、马蹄苏。
我点了蒸凤爪、咸骨粥、白灼凤尾、杏仁茶。
原来不只我一个人饿得够呛,他穆彦也不是铁打的。
东西送上来,轰轰烈烈摆了满桌。
两个貌似斯文人的人,毫不客气,开始埋头大吃。
如果没有亲眼看见,很难想象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吃起东西来如此风卷残云。
整个吃的过程我们谁也没说话。
他比我先吃完。
然后对我说,“你可以再来一份马蹄苏,做得不错。”
我想着减肥目标,有点犹豫,“我饱了……”
“吃饱和吃好是两回事。”他露出鼓励笑容。
于是我在美食和美色的双重诱惑面前放弃了原则。
马蹄苏送上来,他端一杯茶慢慢喝,观看我与马蹄苏的战斗。
在这么个状况外的氛围下,衣冠楚楚的护甲都卸去,我有点找不着北,想好的话不知该怎样开头,不知怎样与他沟通,怎样把心结打开来说。
“为什么你一直想做这一行?”他突然问。
我心里一咯。
“这个问题,你问过我的。”
“但你从没说实话。”
任何人问起我为什么放弃好好的设计专业,转向营销,我都是一个答案——因为对设计没有天赋、没有兴趣,因为更喜欢有挑战xing的工作。
即使穆彦不相信,我也只能说这个原因。
“我说的是实话。”
他看着我。
我转头看窗外,回避他的目光。
“我想知道,如果调回企划部,你会让我做什么?”我放弃绕圈子,单刀直入地问他。
他淡淡说,“陈谦离职,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我睁大眼睛,“你要我接陈谦的工作?”
“有问题吗?”他不置可否地看着我。
“可是……”我想说那是个对我而言完全没有经验的领域,但这似乎不足以构成迟疑的理由,最终我只能问,“为什么是我?”
“你适合。”他回答得简洁,看我困惑沉默,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做助理时你不也和媒体打过jiāo道吗,不算生面孔了,过来先协助郑旭,现在由他代管陈谦的事,以后慢慢转给你。”
只是适合么,我原以为他会告诉我一点特别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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