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你有没有事?你在哪儿?”郑洛莱忙问。
杜威心里很明白这次是自己不对,他特别特别的害怕方羽死掉,满脸眼泪在冬夜的寒风中带来了冰冷的疼痛。
郑洛莱又问:“打120了吗?”
杜威小声道:“恩……”
忙着弄房子的郑洛莱换了个安静的地方,担心的不行:“你在哪儿,告诉我地址,我去找你。”
此时杜威已经远远地听到了不只是警车还是急救车鸣笛的声音,只觉得被打破的头越来越晕,他尚未来得及说,就不自觉的失去了意识,软软的倒在方羽的旁边。
听不到答案的郑洛莱心急如焚,他又追问几声,赶快又暂停住通话,给电视台打电话问他们的行程。
其实不是没有办法立刻见到二萌。
郑洛莱只是觉得,有些事儿太勉qiáng了不好,在他同事面前闹也不体面。
但现在怎么还顾得了这么多?
根本就恨不得立刻飞到杜威面前,看看他是否安然无恙。
其实无需郑洛莱如此费心,很快北京记者被当街杀死的报道就铺天盖地的传播了出来,引起了巨大的公愤,让动物保护又一次成为了风口làng尖的话题。
只是这些,躺在病chuáng上靠着输液维持必须营养的杜威,半点都不知道。
——
事业对于任何社会人来说都是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事qíng,特别是吊儿郎当的杜二萌,他只有在做新闻的时候,才感觉自己是个有担当的男子汉。
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很感激一直不计回报教育他照顾他的方羽。
他非常重感qíng,非常知恩图报。
所以这次的意外在杜威的qíng感层面上,是根本无法被接受的。
由于身上的伤并不重,头部检查似乎也没有大碍,医生便简单的给这家伙料理了一下,输上药水,就离开了病房。
毕竟这个地方的医疗水平并不高,重伤的方羽,才是医院头痛的大问题。
那晚杜威昏迷的很彻底,好像一直沉浮在梦中,一会儿梦见师父教自己剪片教自己采访,一会儿梦见和凶狠的歹徒奋力搏斗。
真的是吓坏了,即使睡着,也颤抖的泪流了满脸。
直到有一只又陌生又熟悉的手,轻轻地搭上他的额头,才停止了杜威的抽搐。
像是有心电感应,二萌恍然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在晕眩中瞅见郑洛莱消瘦的脸庞,仍旧没什么真实感,他以为自己仍在虚幻的梦境里面,毫不掩饰的哽咽。
连夜赶到的郑洛莱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我来了,没事儿了。”
这下杜威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自己的爱恨qíng仇,吃力的问:“我……师父呢……?”
郑洛莱说:“输液呢,你先睡吧。”
明明天已经亮了,杜威却感觉自己很累很累,可他再累,也不会相信这种话:“你他妈……别老撒谎行吗?”
郑洛莱不动声色:“我说真的。”
杜威忽然伸手拽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起身说:“我去看看。”
郑洛莱立刻拦腰抱住他:“你也受伤了,你先休息,休息好了再说。”
“放开我,cao……”失血过多的手软脚软让杜威很难立刻挣脱出来,他费劲儿的掰着郑洛莱的胳膊。
郑洛莱越抱越紧:“先休息。”
“你放开!”
“先休息!”
杜威忽然停止喊叫,怔怔的看着郑洛莱的脸,眼睛里湿漉漉的:“我师父是不是死了?”
郑洛莱不再回答,只是依然不肯松手。
杜威渐渐的又开始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就反抱住了郑洛莱。
不是之前的恐惧不安,而是长久的疲惫之后,那种安静的啜泣。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此后,杜威就再也没为方羽的事qíng、或者说任何人任何事窝囊的掉过眼泪。
如果说生命是有长度的,那么在这漫长的过程中,总有着几个刻度在区别着今天与明天。
这一夜在杜威心中,就留下了一个很深的印迹。
——
像大家都不期望的那样,方羽被伤到要害部位,当夜就匆匆的走了。
他是一个好的记者,好的编导,一个好的儿子,也是一个好的朋友。
虽然平日里做事低调,为人也很淡薄,但仍旧在这种时刻,被大家怀念与不舍。
但所有的人,都不可能和杜逸有着同样的心qíng。
他请了假来到了陌生的南方小镇,见到了健康的弟弟,却失去了那个死心眼的男人。
杜威当然怀着悲伤的心qíng转jiāo了手表,可他猜不透哥哥眼底的痛苦到底是什么意思。
或许杜逸自己也不清楚。
他愣愣的坐在旅馆里,握着被擦去血迹的表,无法言语。
恰巧此时身在北京的蒋雨裳来了电话。
接起,寥寥数语,笑了笑,又很茫然的挂掉。
杜威在对面问:“咋了,哥?”
杜逸沉默片刻才道:“你嫂子怀孕了。”
第84章
那几个杀害方羽的小混混根本没多少作案经验,当时只觉得自己是这个小县的地头蛇就装着胆子行凶作恶。
随着事态扩大,地方政府因受到舆论压力而迅速侦查,很快就将逃跑在外的犯人们捉入法网。
同时方羽的父母都从国外匆匆赶来,在当地便决定对他的遗体进行了火化。
火化当天,杜威头上裹着láng狈的纱布,一身黑衣,垂头丧气的出现。
无论平日里怎么不cao心,方羽毕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尽管举止得体的方妈妈在全力克制,最后还是忍不住让泪水花了自己的妆容。
杜威呆呆的看着师父被推进烈火之中,忽然间便走到方爸方妈面前跪了下来。
白霞怕他再惹事,忙要阻止。
杜逸却在旁边拉住了母亲。
他晓得弟弟已经不是个屁事不懂的小孩子了。
“叔叔阿姨,师父遇到这样的事qíng,都怪我太莽撞,一次又一次的和坏人起冲突,最后才发生悲剧……我知道错了,以前师父在的时候总教训我,我都不听他的,现在我是真的知道我错了,你们要打要骂我都认……我欠了你们一个儿子,以后你们就是我爸妈,师父该尽的孝道我都会做到,师父的理想我也不会放弃,对不起,对不起……我宁愿死的是我,师父是我们台里最好的记者,他真的特别特别好……”杜威qiáng忍住眼泪,虽然没有哭,表qíng却比哭还难看:“我对不起你们……”
方妈妈瞅着那么优秀的儿子不在了,早就难过的肝肠寸断。
她伸手拍了拍杜威的头,声音沙哑的说:“起来吧……小羽想要保护你,说明他重视你……我们怎么可能怪你?”
杜威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的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撞得地面清晰地响,也撞得杜逸心脏清晰的痛。
或许只有他才明白那个大家都不太明白的原因。
这几天的睡梦中,总是反复梦见方羽十六七岁的脸庞,想起他那个生涩的、胆怯的吻还有又幼稚又决绝的告白。
原本以为拒绝了,两人的人生就会从那个时候有新的起点。
只可惜方羽的心里只装了感qíng,没有装得下理智。
如今一个人结婚了、当爸爸了,一个人却死了。
他这样,是在用自己的命爱屋及乌,还是只求一个根本没有用的怀念?
杜逸不敢想答案。
忽然间,就觉得爱是件恐怖的事qíng。
即使这样安静的看着弟弟的脸,也忍不住觉得过往都模糊了起来。
——
事发的突然,大家都是慌张的赶来。
担心小儿子担心的要死的白霞,完全说不清在自己一路奔波到医院时看到郑洛莱是什么心qíng。
虽然没多说什么,却也没再撕破脸的吵架。
离开九江县城的那日,只是在早餐桌上忽然问:“威威,坐哪辆车去机场?”
选项只有两个。不是坐杜逸从政府借的车,就是坐郑洛莱跟朋友借的车。
杜威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包子,闻言恍然抬头,看看老妈和哥哥,又看看郑洛莱,不吭声。
郑洛莱笑笑:“阿姨,我还有点事,你们……”
未等他讲完话,杜威就冷不丁的问了句:“啥事?”
郑洛莱没回答。
杜威把包子放到碗里:“妈,你们先走吧。”
白霞表qíng恍惚了下,而后点头。
曾经那么欢乐热闹的一家子,竟然会有这么冷清的一天。
——
南方的陌生景色因为方羽的死而蒙上了层悲伤的色彩。
杜威开始还瞅着窗外飞逝的湖水,渐渐的就又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郑洛莱原以为他愿意和自己单独相处,多少会有些话想说。
没想到这家伙依旧像是发条坏了似的,不声不响的不停睡觉。
不过也罢,能平安就好,其他的事qíng总还有时间解决。
关了音乐打开空调,郑洛莱就这样一直默默地扮演着司机的角色。
谁知道没过多久,杜威却忽然抬起手颤抖抓住了他的胳膊,惊得郑洛莱差点没握好方向盘:“你gān吗?”
“你的车咋越开越差了……我想吐……”二萌皱着眉头睁开眼,面色如纸。
——
任何人蹲在路边呕吐都是件láng狈的事儿。
好在杜威也从来不在意形象,更何况此刻难受的起都起不来。
郑洛莱从后备箱翻出矿泉水拿过来给他,而后拍了拍二萌的后背:“没休息好吧?”
杜威漱了漱口,缓了会儿才站起来走到路边,皱着眉头说:“没怎么睡,总梦见方羽。”
死者为大,郑洛莱没吭声。
杜威呼吸着新鲜空气,怪怪的笑出来:“你说死的要是我,你啥感觉啊?”
郑洛莱头痛:“不知道。”
杜威瞥他。
郑洛莱点了只烟:“可能又回纽约,凑活活着吧。”
杜威还瞅着他。
郑洛莱坏笑了下,在烟雾缭绕中反问:“怎么了,你觉得我会为你死啊?”
“没这个指望,反正现在你要是死了我还还会好好活着。”杜威拉开车门,小声道:“可能几年前敢和你一起死,那时候多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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