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容易就找到苏灵的葬处,那是最安静美丽的角落,平整的糙皮上是洁白的碑石,随着秋风落下的树叶也被人清扫的很gān净,墓碑上大美女的笑容,和记忆中不差分毫。
苏杭停滞了脚步呆呆的看着,眼眶里并没有立刻涌出泪水。
他该哭的,在五年前那个黑暗的小屋里已经哭完了。
今日所做之事,更像是重聚。
生死离别之后的再相见。
苏杭慢慢的走过去,把手里的鲜花放在墓碑前轻声说:“妈,我回来了。”
回答他的,只有风的声音。
苏杭的头发变得有些凌乱,他温柔的蹲在墓前又说:“我没想到我能活着回北京,没想到我还能来给你送花,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杭转而又笑:“好了,我知道,我不会再抱怨,我会好好待自己。”
正在此时,天空中忽然飞过一群鸽子。
他们不知为何忽然在陵园纷纷降落,洁白的羽毛和金huáng的落叶混在一起非常壮观。
苏杭有些诧异的抬头,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忽然一声枪响,顿时便有只鸽子带着血落了下来。
不远处的保镖们立刻骚动了起来。
苏杭脸色惨白的瞅着面前的死鸽子,那鸽子的腿上,竟然绑着个信封。
他颤抖着捡起打开。
是寥寥数语。
“别以为你没事儿了,我会接着陪你玩。”
并不优雅的字体,很普通的一句话,令恐怖顷刻蔓延。
苏杭抖的连纸都沙沙作响,正要崩溃之时,忽然有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抱住,而后便是柏慕原带着喘息的温柔声音:“不怕,我在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苏杭的牙有些格格作响,他把脸靠在柏慕原的黑风衣上不停地深深呼吸。
保镖们很快就抓住个衣着邋遢的人,带过来说:“董事长,是他放的气枪。”
柏慕原刚刚皱眉低头,那个男人就紧张的软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说我把那鸽子打下来,就给我钱,我什么都不知道。”
苏杭侧头不想看,低声道:“算了,老七经常这样做。”
像只信心满满的猎豹躲在暗处,一次又一次的惊吓自己的猎物,从中获得满满的愉悦,和报复的快感。
柏慕原摆了摆手道:“一会儿再说。”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立刻把那人带走了。
苏杭蹲下去拿起那只可怜的鸽子,亲了亲它的小脑袋,血就从指间一点一点的滴落了下来。
第四章
人没有权利去决定自己的幸福与否,但命运在大多时候,似乎更在于选择。
我们这生而为人的几十年,就如同走在充满岔口的荆棘路上。
东西南北,南北东西。
从墓地回到城里后,柏慕原特地带苏杭去吃了他从前最喜欢的海鲜餐厅。
面对着秋日肥美的大闸蟹和温热的花雕酒,苏杭忧郁的脸上难得露出了笑意。
他拿起一只很仔细的慢慢拨开,放进柏慕原的盘子里,半点都没有làng费。
这是从前苏灵教给她的。
生命存在是个很奇妙的过程,总有些痕迹难以褪去。
柏慕原心疼的看着失而复得的小杭,轻声说:“你自己吃吧,但不要吃太多,对伤口不好。”
苏杭吸吮了下自己白皙的手指,忽然微笑:“小原哥哥,我们分手吧。”
柏慕原微怔,而后垂下眸子说:“等小雪大一点,我可以离婚。”
苏杭摇头,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为什么要积累新的仇恨呢,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大概所有的痛苦,都是我们不肯放手才种下的恶果。”
柏慕原说:“这是本能。”
苏杭弯起嘴角,眼神里渐渐泛起从前没有过的犀利,他唇角不易察觉的颤抖了片刻才道:“我已经不爱你了,你不了解现在的我,也太让人失望,太让人失望了。”
说完他便起身,头脑翁然空白的想要离开。
柏慕原拉住他道:“不要生气好吗,至少我可以保护你。”
苏杭甩开他激动的说:“我不怕死,我只是想回来见你,回来和你说再见!”
而后,便疯狂的冲出了餐厅,仿佛刚才的淡定和温柔都是一场假象。
柏慕原着急的追上去再门口拦住他道:“小杭,你听我说...”
苏杭深喘着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漆黑的眸子紧盯着柏慕原:“你还想说什么,你连孩子都有了...”
柏慕原yù言又止,片刻竟然抬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每个人的目光。
苏杭脸色惨白的往后退了一步,轻声质问:“你这是gān什么,言qíng剧?”
柏慕原低着头,用沉默压制住了自己所有的qíng绪。
苏杭弯起嘴角笑的有些无奈:“我...不是十年前那个我了。”
话音未落,他就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柏慕原没有再追,只是让几个保镖跟上了他。
疗养院依旧是与世隔绝般的安宁。
阳光铺在gān燥的落叶上,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苏杭全身空无一物的走了两个小时才到达这里,他四下看了看,而后拉高衣领挡住伤口问个穿白大褂的女人:“你好,梅夕医生还在这里吗?”
那女人愣了愣道:“在,你上三楼左拐问一下吧,他可能在查房。”
苏杭点头:“谢谢。”
时光是如何改变人的,我们谁也不知道。
苏杭第一次看到梅夕,他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
保养良好的脸显得jīng致而平和,气色也不错,高高的身材穿着白色的医生服给人很可靠的感觉。
苏杭打听好了后,慢慢的走到病房门口叫了声:“梅医生。”
梅夕侧头,诧异一闪而过,但还是从苏杭那于大美女越来越相似的脸上找到了熟悉的感觉:“你是...”
苏杭说:“我是苏灵的儿子。”
梅夕当然还记得当年的惨祸,他的身体也是很久才复原,伤痛记忆犹新。
因此他安慰了几句病人,便快步走出来轻声问:“我听说你...”
苏杭摇头:“我还活着。”
梅夕不知道问什么才好,只能微笑。
苏杭低声说:“我想和你聊聊,可是我没有钱。”
梅夕愣了下,而后指着旁边的办公室说:“你跟我来。”
很利落的沏了杯绿茶,梅夕让苏杭坐下,才很诚恳的说:“当年是我的失误让周景跑了出去,对不起。”
苏杭淡淡的说:“你是被无辜牵连的,我知道的不多,但是听柏慕原讲,你当时也受伤了?”
梅夕低头:“我的失误是...我没有把他当做一个病人,更没有去治疗甚至治好他。”
苏杭看着雪白的墙壁轻声道:“我不懂心理学,谁又知道周竟是真的疯了,还是很冷静的做出了那些事呢?”
梅夕不愿意再令苏杭难过,他温和的问:“你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苏杭犹豫了一阵,才简短的讲述了自己的遭遇。
但和面对柏幕原一样,描述...都是有保留的。
梅夕静静的听着,而后微笑说:“我觉得你是一个qíng绪内控能力很好的人,不是谁都能承受这些事qíng。”
苏杭苦笑:“我...很普通,只是好像憋着口气,每次被老七抓住都会告诉自己,我要回来,我想回来见柏幕原,回来给我妈送束花。”
梅夕问:“你为什么不报警呢,你说你杀了人,可你才是受害者。”
苏杭神色空茫的想了很久才淡淡的回答:“有些东西对我而言,比生命更重要。”
此时此刻,在他的脸上终于找不到当年那种对于生的坚持与理所当然。
梅夕不太明白的看着他。
苏杭痛苦的闭上眼睛:“其实我只是想看柏幕原一眼,我希望我现在出门就会被老七杀了,我不想再承受更多了,我很懦弱真的很懦弱...”
梅夕起身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按住苏杭的肩膀:“你很勇敢,也应该继续勇敢下去。”
苏杭着摇头否定:“你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梅夕轻声安慰:“生命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能让我们舍弃生命的应该是比它更美好的理由,当你没有做错事qíng时,就不要惧怕命运给你的一切锤炼,所有事qíng的结果...都是公平的。”
苏杭从颤抖中渐渐回过神来,他小声叹息:“我总是做噩梦,我总是在担忧中心qíng沉重,我甚至想自杀,我是不是也疯了...”
梅夕拍了拍他道:“你能来面对这些,就不用怕。”
说着便从柜子里找出了两盒带子说:“这有一个助于休息的催眠录音,你可以先拿去试试,什么时候有时间都可以来找我聊天,还有...这个是...”
他显得有点犹豫,但还是把它们都jiāo给了苏杭:“这是你妈妈来和我看病时的录音,把它拿出去不符合医德,可是...她也没什么留给你的,这就算是纪念吧。”
苏杭痛苦的接过来说:“...谢谢你。”
卡带上用钢笔写着日期和姓名,虽然遥远,可对于受尽苦难的苏杭,却和昨日的时光没有什么区别。
刚刚走出疗养院的大门,苏杭就被两个黑衣男人拦住。
其中一个对他说:“先生,这是董事长让我们jiāo给你的。”
苏杭别扭的不愿接受,保镖又道:“董事长还说,您至少还是个社会人,想要发脾气也要考虑现实。”
什么叫做囊中羞涩居无定所,苏杭自然明白。
他脸色非常差的接过袋子,保镖们便自动退走了。
当然,只是不在视线内了而已。
袋子里放着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书,信用卡,房钥匙和车钥匙。
细心的安排很是柏慕原的作风。
苏杭拿起夹着的纸条看了看,上面写着:就算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吧,我知道你恨我,但请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
苏杭把这四个字在心中苦涩的品味了下,看着身边北京的秋景,泛起了无穷无尽的压抑与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会梦到那个小孩子,梦很恐怖...”
苏灵的声音在带子里显得甜美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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