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羽最想知道的是他是怎么进新东的。阿浩告诉他,在他和周小舟搭档为新东做事的期间,曾经在一次接头时被卷入一场帮派械斗,混乱中阿浩无意间救了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人。当时那男人落了单,被七八个人堵在一辆车里砍,阿浩眼看就要出人命,用路边一根工地上的棒子把那些人打散,跳上车开出去,自己胳膊上也挨了一刀。把那人送到医院,那人捡回一条命,对阿浩千恩万谢,说阿浩是他救命恩人,问他是不是新东的自己人,日后一定报答。阿浩不想和新东过多牵扯,没多说就走了。
后来阿浩离开凰龙,在天羽在工棚见过阿浩不久,萧南的人就找到了阿浩。萧南抓了阿浩后,新东忽然来问萧南要人,而且是新东老大张qiáng亲自出面。萧南虽然错愕,也还是把人放了。阿浩一出来就直接被接到新东,那时阿浩才知道,当初无意中救的那男人,竟然就是新东的黑老大张qiáng本人。
张qiáng是什么底细,没有人知道。和萧南明摆着的背景不同,张qiáng这个人到底有多少水深,谁也摸不透,但是新东的势力是摆着的,萧南一声不吭地给面子,也是摆在明面上的。张qiáng接出了阿浩,告诉他,把他捞出来,一来是报恩,二来是看上他的身手胆气,要他进新东,给他张qiáng办事。
张qiáng跟阿浩讲明了,现在不管他愿意走黑道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否则出了门,还是要落在萧南的手上。唯一能罩他的,只有新东。
“所以后来,你就进了新东?”
天羽问。阿浩恩了一声。
阿浩只字未提在萧南那里遇到了什么,天羽也没有问。他想起了以前那个唯一敢对萧南说不的人,被送回来时的不成人形……
阿浩的身手,是在家乡的武术学校练出来的。天羽上次去他老家,沿途也看到不少武术学校。阿浩告诉他,他们家那里民风彪悍,是武术之乡。乡里镇里都是武术学校,那里也没有幼儿园,许多孩子小时候都会进这些武校待个几年。阿浩也待过,学过散打,参加过武校的表演,出去走过场子。也因为有过武术的底子,身体柔韧xing反应度都好,9岁那年才被舞蹈学校老师看中带走。虽然后来上了舞蹈学校,但直到十四五岁阿浩还在参加县里武术队的比赛,还获过奖,赚点零钱贴补家里。后来因为个人兴趣,功夫一直没丢,到汉城跳舞那会有空时还会去练练自由搏击。
“怪不得你敢翻我家阳台。”
天羽想起初次相处的那个晚上。阿浩笑了。
“我小时候老师说,以后我就该gān消防员,爬高蹿低什么的,我最拿手。”
阿浩被张qiáng安排进了新东,先待在新东的漂白企业新鑫,做成了几笔生意后,张qiáng看他有做生意的头脑,对他提拔得很快。开始还只是白面上的事,后来黑面上也让他参与。不久,张qiáng命令他单打独斗,挑了D城东城的老大,这场单挑当着道上人的面,一战成名,张qiáng顺理成章地扶植阿浩当上了东城老大,“疤龙”的名头也就此传开。
之后的事qíng,阿浩不细说,天羽也猜的到。阿浩通过沙场的事确立了威信,表现让张qiáng十分满意,在张qiáng的一手扶持下,短时间内迅速上位,又在张qiáng的安排下进入汉城,主管华世和新龙,俨然已被张qiáng提拔为心腹之一。
这个过程,阿浩说的很简单,有的地方只是一两句带过,天羽听了,心qíng却越来越沉重。
他知道阿浩为张qiáng做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事,才可以换来这样的“地位”,这样的重用。
当初阿浩走上这条路是迫不得已,可是,一旦一只脚踏进了这条路,就再也难以回头了。说什么抽身,都只是安慰自己,走上这条道上的人,只会越陷越深,有几个人能全身而退?何况阿浩已经为新东,为张qiáng做了太多事,这些事不管是不是出自他的本心,他已经再也回不到过去那个单纯的舞男了。今后等待着他的,难道就是一条走到底的黑路吗……
天羽的心往下沉。
阿浩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萧南bī的。可是归根结底,是他李天羽bī的。
如果阿浩不是为了他而为新东做事以致被萧南抓住报复,如果阿浩不是为了不想连累他,即使被他赶出凰龙还是什么也没说,如果阿浩不是为了阻止萧南利用他贩毒而蹚进这趟浑水,再度被萧南盯上,以身犯险……
如果不是他,他现在还是一个gāngān净净的普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和黑社会沾边。
天羽沉默了一会儿,问:
“你还要继续给他卖命下去吗?”
阿浩没做声。
“你进新东这么短的时间,张qiáng就这么信任你,这不合常理。就算你救过他,这些人都是多疑的。你为他做的事越多,以后……”
天羽没说下去。
阿浩沉默地听着,然后,无声地笑了笑。
天羽看着他的那个笑容,心里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一刺。
“他并不是信任我,只是需要一个出头鸟。”阿浩冷静地说。“我是他竖的靶子,这个靶子越大,他在后面就越安全。等到挡够了外头的刀枪,这靶子用到头了,再废掉,换另一个,就像当初那个东城老大一样。今天他让疤龙上位,明天还会有疤虎,疤蛇。只要是为他去做肮脏事,这个位置上的人就不会断。”
天羽有些吃惊地看了阿浩一眼。他没想到,阿浩早已经看得这么透彻。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给他当靶子?……这句话卡在天羽喉咙里,却没问出口。
已经没必要问了,答案他很清楚。
见天羽皱眉沉默,阿浩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萧南一直在盯着你,也在盯着我。我要让他以为我们已经翻脸,他就暂时不会对你做什么。所以在D城包间,我只能那样见你。你别生气。”
所以那时他宁愿被他误会,也不解释。就跟当初他赶走他时一样,宁愿被他那样羞rǔ,被bī的无处可去,也还是一句话都不解释。天羽的目光落在阿浩脸上的伤疤上,心里一阵阵的翻腾。
他恨他的不解释!
“你真能忍,你怎么就是憋着不说呢?”天羽心痛。“要不是周小舟来找我,你还要闷着头扛多久?我在凰龙都把你bī到那份上了,你为什么就是不说?你要是那时候就把真相说出来,至少——就不是非得进黑社会!黑社会,你当那是儿戏吗!”
他想起过去阿浩的清白,正直。那个在DESTINY骄傲转身的背影,那个锁着眉头说他们在洗黑钱的青年,那是一个像阳光一样容不下黑暗的人。他简直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现在却在一条肮脏龌龊的道上,做着过去他最深恶痛绝的事qíng。他是怎么忍的这一切?
就因为想保护他,因为不想连累他,怕萧南会因此而对付他。
天底下有第二个这样自以为是的傻子,笨蛋,白痴吗?!
胸口像被什么汹涌翻腾的东西堵着,让天羽窒闷,难受。他内疚,又觉得无以为报,又沉沉地陷入自责。他从来不想欠了谁,尤其不想欠龙浩的,可是他欠他的却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多,让他无所适从。他真的很想问阿浩,这样做,值不值?
阿浩把他的手握进手心。
“你别多想。我做这些不全是因为你,也有别的原因,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我现在做的事,我进新东,都不后悔。你要是还觉得欠我的,就信我,只要你信我就够了。”
手心传来沉稳而坚定的热度。天羽抬起头,阿浩凝视着他,直看进他的眼底。
“天羽,以前我只是个跳舞的,一无所有,只能看着你被萧南摆布。现在不同了。我要带你走。离开他。”
天羽不说话,看着阿浩。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看了很久。直到阿浩忍不住了,说,你别这么ròu麻地看着我行不行。
天羽忽然伸手猛地一拽,把阿浩拉跌在了chuáng上。他压住了阿浩,捏着他的下巴抬起。
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阿浩不回答,只是笑。眼里带着宠溺,微微笑着,一点一点漾开。
说!
天羽讨厌他含糊不明的笑,手上用劲。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在跳,有多久没有感觉到。
他bī问了很久,阿浩才说:在你欺负我的时候。
天羽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阿浩笑了。笑得宠溺又深qíng。
就像你现在这样,凶巴巴的样子欺负我的时候。
天羽在窗前,坐着翻书。落地窗外有阳光柔柔暖暖地洒进来,笼在他身上。对面阳台上有个年轻女孩,正在梳头。天羽察觉到视线,看过去,那女孩连忙把脸转过去了,又一下一下地梳着,时而向这边瞥一眼。
天羽索xing放下书,大大方方地看她,直看到那女孩红着脸进了房间。
天羽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心里很平静。
阿浩前几天失踪是处理帮派纠纷中发生一点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阿浩几次破坏萧南的贩毒计划,早已被萧南盯上,所以阿浩失去了联络,周小舟以为是萧南下的手,去找了天羽。阿浩回来一听说天羽知道了真相,猜到他会去找萧南,怕萧南对他不利,急忙阻止他。天羽那一晚的反常,在他父亲墓前那样,他后来没有提,阿浩也没有问。每个人心中都有不愿触碰的伤口,天羽想阿浩比别人更能明白。
两人像遵守着什么默契。阿浩只是无声地紧了紧天羽的手。天羽也回握住了他。
阿浩告诉天羽,天羽当初和泰国的那笔生意,只要船一到泰国码头靠岸,里面就会多出料来。这是萧南和泰国一笔数目很大的毒品jiāo易,事到临头被阻止,萧南损失很大。萧南最近活动很频繁。现在他也没有萧南下一步行动的准确qíng报,只知道萧南在谋划一个更大的计划。
阿浩说,这两天你就先住在我这里。这儿知道的人少,安全。
天羽说,你要跟我同居?
阿浩笑。又问,昨天萧南没有为难你吧。
天羽停顿了一下。
“没有。”
阿浩观察着他,没说话。
天羽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安抚地笑了笑。
“放心,我对他还有价值,他还不会对我怎么样。”
阿浩没有再问。
天羽推了两个会,打电话给秘书说,今天他休息一下,有事qíng让副手代理,没事就不要找他。秘书应下了,犹豫了一下说,萧总来过一个电话,说您那个号码的手机一直关着,让您开机后给他打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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