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英明一回头看见门旁有个凹槽,走过去拧,王捷看得好笑,说你gān什么呢?张英明说这有个机关!保不定底下藏着郑和下西洋的宝藏呢,咱俩这可发了。王捷靠在墙上笑了半天,笑完了才说傻瓜,这个是用来拴马的。张英明恍然大悟,对心上人更是佩服三分,嘻嘻笑着说葛格,我好崇拜你哦!王捷抱起双臂,笑吟吟地接了一句,弟弟乖。张英明又惊又喜,仿佛占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从王谢故居出来,两人直接进了晚晴楼,点了全套的秦淮小吃。可一见那细巧就暗暗叫苦——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任谁一口都能扫了半桌!吃完了出来,两人绿着脸到处找牛ròu拉面,捧着碗眼神一碰,撑不住大笑,笑得面汤都快洒了。张英明吃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吃吃地笑,王捷说你又笑什么呀!张英明说,看晚晴楼里那些小姐,盯着你那眼神,活像你是豆腐脑似的,恨不得扑上来一口吃了!王捷说你才豆腐脑呢!她们哪儿在看我啊,我哪比得上张大帅哥,看那位给你倒茶的小姐,都手把手地倒了。张英明嘿嘿一笑,心想行啊,你观察得倒仔细,一本正经皱起鼻子到处闻,说哪儿来这么大酸味儿?王捷也不做声,狠狠吃了两口,然后忽地把碗一放,张英明反应奇快,跳起来就跑,直跑到秦淮河边上无路可逃了,转过身来笑着求饶大哥我认错还不行吗?王捷扭着他的手臂说再喊几声大哥听听!张英明就一叠声地喊大哥、亲大哥、好大哥!王捷扑哧一声笑了,松了劲,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张英明看着他的脸又发了呆。王捷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转过身,靠在扶栏上,看下面悠悠的河水,秦淮的画舫。
张英明一阵头晕。
他有点不敢相信,幸福是这么简单的。
张英明以前听一个女朋友说过,要想考验一个男人是不是一个好qíng人,就跟他去旅行。张英明没给她证明的机会,却牢牢记住了这句话。今天,王捷对他笑的次数,似乎比平常哪一天都多。这是不是代表着什么,暗示着什么,预兆着什么呢?张英明于是在大日头底下,开始做起了白日梦,他眯着眼咧着嘴,看见一颗心飘啊飘地飞向半空,在阳光下成了一个美丽的泡泡,里面头并着头坐着他和王捷,笑得同样帅气和幸福。
泡泡忽然破了,被一阵说笑声打破。张英明恼火地侧过头去,旁边靠上来几个年轻姑娘,唧唧喳喳地大声说笑,却若有若无地盯着他们俩,目光飘过来又转开去。张英明觉得好笑,捅了捅王捷,王捷把他一拉,离开了河边。
张英明想要说怎么舍不得我被别人看啊!想了想还是不敢造次讲出来。两人看看天色还来得及,打车去珠江路淘最新的软件。张英明挑了几张电脑游戏,回头看王捷盯着各种MP3看,好象想买的样子,也就帮着他一起挑,最后,王捷挑中了一款铁三角,深玫红色,细细长长纤巧得很。张英明说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女气,还是选我推荐的这款没错,绝对配你。王捷听了笑了一笑,说,这是买给杜蕴的。
张英明再无声息。
☆、第10章
(十一)
张英明的一颗心,又完成了一次自由落体。
他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能机械地说哦,那这款挺好。说完了若无其事看别处,手自然而然伸到口袋里,摸出烟盒来抽出一支,点上。他回头对王捷说了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啊,就先走了出去。
晚上吃了饭,张英明问王捷想去哪。张英明从珠江路出来就有点蔫,又不能让王捷看出来,勉qiáng挂着笑脸。吃饭的时候王捷接手机,张英明看那样子就知道是谁打来的,闷着头吃一声不吭。幸好王捷没有站起来躲开了接,只说了两句就挂了,否则张英明整个晚上就全毁。王捷挂了手机,还笑着对张英明说,杜蕴问你好呢。
张英明勉qiáng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本来也该叫嫂子一起来的,但我这电灯泡就太碍眼了。
王捷说你说什么呢,咱们乐咱们的,她在家做饭就得了。
张英明的心被扎了似地,一阵紧缩。王捷就像在提自个儿的老婆。一口鸭ròu在张英明嘴里全成了蜡,张英明梗着脖子,半天才咽了下去。
王捷听张英明问要去哪,想了想,提议去玄武湖。
张英明没想到他会提出去那么一个黑暗、僻静的地方,心顿时拎起来,又被他自己按下。
再不能把心捏在你小子一句话两句话里了。不然我张英明还算个爷们么?张英明有点报复又有点自我安慰地想。
晚上公园里没什么人,越往里走越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公园又大得出奇,加上大片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两个人就好像走在梦里。张英明看王捷越走越深,越走越向里面,心里那点不安分的自作多qíng又开始蠢蠢yù动起来。
张英明就这一点好,不太跟自个儿过不去,打击过去了,就又欢欢喜喜抱上了希望。反正谁都料不准将来,你就是学孟姜女哭倒了长城,结果也就是添一山头的残砖乱瓦,又有什么用。张英明看着两人的影子若分若合地纠缠在一起,心里头又想起鲁迅他老人家的一句名言:路,是人走出来的。张英明就想,这qíng路,是不是也就得一个跑一个追,一个撵一个缠,才能走得出来呢?
两人绕着湖走了大半圈,到了一处桥边,王捷停下不走了。张英明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这是一片里湖,不像外湖旁边有那么多高楼大厦,倒是透着点儿仙气。对面的山峰影影绰绰,明亮的月影正投湖心,月华如水,如箔金碎玉,看得王捷目不转睛。王捷指着湖边的椅子说,在这儿坐一会儿好不好?
张英明坐下了,王捷就打开塑料袋子,拿出两罐啤酒来,丢给张英明一罐。这是两人进门时买的,怕不够喝买了好几罐,一路张英明抢着拎,王捷都不让。湖面上一阵风chuī过来,chuī乱了王捷的发,正好这时张英明在对他说话,看他微侧过头来,发丝纷乱地拂过面孔,一张俊脸美得竟然没几分人气,带着几分不羁,又有几分风qíng,还有几分虚幻,看得张英明心猛地漏跳一拍,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幸好被夜色遮掩了尴尬。
王捷也没在意,仰起头灌了几口啤酒。张英明握着罐子,看王捷的喉头上下滚动,浑身起了一股燥热,恨不得扑上去就亲那个地方。
论环境,论气氛,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张英明捏着手,手心出了一层的汗。
张英明是想要做点什么的。路上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只有两条路,要么豁出去冒一把险,看他到底是不是GAY,要么及早抽身退步,永远只把他当作风景来欣赏。现在这样,只有两个字:没戏。张英明在心里问自己,你带他到南京gān什么来了?不就是指望着能发生点什么、明确点什么吗?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实在鼓不起那份勇气。
因为他输不起。
他真的输不起。一想到王捷如惊弓之鸟,从此鸟尽弓藏,或者勃然大怒,当场怒斥离去,再或者鄙夷不屑,用看一个变态的眼神看他,张英明就如坠冰窖,连死在南京的心都有了。张英明想死我一个不要紧,也不能给南京人民添乱是不是。他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恋爱中的人都是白痴。可是至少白痴很赤诚,想要什么都会立刻说出来,不管别人是不是笑话是不是憎恶都只忠于自己的yù望,所以这样一想自己连白痴都不如,这让张英明简直郁闷到了极点。
王捷回头说,怎么不做声了?想什么呢?
张英明忙说没,没想什么。一阵慌乱,明摆着是做贼心虚。王捷笑一笑,转头看向湖面,忽然开了口说,小时候,我就希望我家前面能有一个湖。我和我弟弟一点儿大的时候就偷着跟大小孩去游泳,被爸妈发现了一人揪着一个打,也没用,下次还是照去。爸妈没招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妈说我大概是五行缺水,天生就和水有孽缘。
张英明从来没听王捷提过以前的事,而且还是家里的事,有些发愣。王捷喝了一口啤酒,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继续说,小学时我就参加了游泳队,一直到高中。高考之前我都还在参加比赛呢,是瞒着家人偷偷报的名。
张英明好奇地说原来你还是个游泳健将啊,失敬失敬!张英明心里想怪不得身材这么棒,原来都是从小雕塑出来的。王捷笑了笑说什么游泳健将啊,上学那会儿是还行,现在早就不游了。张英明问为什么?王捷淡淡地说,受伤了,医生说再不能游了。
王捷说得平静,眼神却是黯淡的。张英明问伤在哪儿了,要紧吗?一问出口又暗骂自己笨,都不能游了能不要紧吗?王捷伸手抱住了左上臂,说韧带毁灭xing拉伤,平常没影响,要想再游那么快是不可能了。他顿了顿,说你知道吗,我长那么大,还没那么哭过。好多人安慰我,教练,老师,同学,我在他们面前特没事儿,还笑着,说我能行,不就是改个志愿吗,报一所普通的大学上呗。回家对我爸妈说,你们不老说当运动员太苦吗,这下好了,我也能死心了。我爸妈真挺高兴的。没有人知道我躲在被子里哭,哭了一夜。枕头都被我咬破了。我从小到大,真就那么一个梦想,医生的一句话就破灭了。那时候我真挺绝望的。
张英明呆呆地听着。
王捷喝完了一罐啤酒,又拿出一罐来,拉开。喝了一口,继续幽幽地说,人进了社会就没办法了,工作,感qíng,一大堆的事儿,样样缠着你。梦想什么的,再也没有了。有时候我还幻想,如果当年我没受伤,考上了体大,做了运动员会怎么样,想着想着还能笑出来。真挺傻的。
张英明呆在那里。
☆、第11章
(十二)
王捷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自己的事。张英明一时间有一些发懵。他想,原来王捷也曾有过这样的伤心事。他仿佛看见了18岁的王捷,一个因为梦想破碎而哭泣的少年。而那时的自己又在做什么呢?张英明努力回想,却几乎想不起来。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想要做过什么,就是现在,他也没想好将来要gān吗。毕业,进效益好的外企,当白领,混上部门主管,再混上高层,大概就是这么一个形状。张英明从来没有憧憬过这种生活,但也没想过要去过别的什么生活。他的生活似乎一直都是只在眼前的,未来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团不可知、也不必知的模糊不清。
王捷前倾着身子,垂着肩膀,不时仰头喝一口啤酒。张英明怔怔地看着,月光下那背影铬得他心里生疼。王捷听不见张英明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你,怎么这种表qíng;张英明傻傻地说我以为你在哭,王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用力在张英明头顶上掳了两下,就像上次张英明受伤时那样,对张英明说,傻瓜,我都23了,你以为我还18哪。早过了那个年纪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泡泡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