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双城记之一]_乐小米/纪伟娜【完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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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朗和叶灵在一起最初的那段日子,海南岛和胡巴特别坐立不安,有事没事就晃dàng在我身边,好像担心我随时想不开,从此魂断天国,相见奈何。

  唉。他们真傻。

  难道没有看到,我依旧可以大声唱歌,大声说笑,大声朗读英语,大声背诵课文,甚至和江可蒙说话,我都特别大声,底气十足,恨得江可蒙牙根直痒,恨不得让她的叔叔江别鹤能将我抽筋扒皮做成俄罗斯套娃。

  海南岛小心翼翼地说,你没事吧?土豆,该不会傻了吧?

  胡巴也紧紧地盯着我,说,土豆,你要想哭,就哭吧。哥哥我的肩膀宽得很。你这样,我们看着都憋得慌。

  海南岛叹气,要不是叶灵也是咱家兄弟,我早就把她给bào打一顿,然后坚决阻止她和顾朗来往!可是,土豆,手心手背都是ròu。

  我特别无奈地看了看他们俩,我说,你们至于吗?我不就跟江可蒙说话的声音大了点儿吗?谁让她喜欢咱们家海南岛老大,她要进咱家门,就是小瓷的手下,小瓷虽然说是童养媳,但好歹也是大房!她江可蒙一个二房,作为大房小瓷的姐妹,我跟她说话大点儿声,也不是什么大错误吧。这么上纲上线的。

  海南岛和胡巴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而我,整个人足足撑了三天,终于抱着海南岛的胳膊嚎啕大哭。印象之中,小时候,只有在受了委屈时,我才会抱着父亲的大腿哇哇大哭。而现在,这种难过,是我无法向父母亲人诉说的,如果我说,我喜欢的男孩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了,我很难过。他们会立刻把我关禁闭,然后跑到学校,跟遭遇了洪水猛shòu一般,和老师讨论该如何拯救我这失足少女。实在不成还会考虑让我转学什么的。

  所以,该如何感谢上帝,在赐予了我们“父母”、“亲人”、“爱人”的同时,也赐给了我们“朋友”,让我们在很多人生的十字路口或者痛苦面前,至少有个可以倾诉或哭泣的对象。

  那时的我,抱着海南岛哭得天地动容,在一边统计“客户”数字的胡巴忍不住了,跑过来,跟个流氓似的说,别哭了,来,哥哥抱抱!

  海南岛瞪了他一眼,说,什么时间了,还在这里开玩笑。

  胡巴就静默在一边,看着我伤心哭泣的样子,最终,他忍不住了,跟海南岛说,老大,我不开玩笑。你看这土豆妹子都快哭发芽了,要不咱们跟叶灵商量一下,她做大,天涯做小,就让顾朗这个贱货享受齐人之福得了!

  海南岛不理他,只是看着抱着他的胳膊恸哭的我,轻轻抬手,摩挲着我的头发我一边哭一边问他,老大,是不是永远不会有人喜欢我?是不是我真的一点都不好?

  他说,傻土豆,不是你不好。是顾朗他欣赏不了你的好。

  我抬着头望着他,他的嘴巴紧紧地抿着,眼神清冽而温柔,用像看一只小动物的眼神看着我,不似平常。

  我擦擦眼泪,说,我想叶灵幸福,我不会再哭了。

  海南岛看看胡巴,又看看我说,我们想你和叶灵都很幸福,土豆。

  我突然又哭了起来,我说,你相信吗?其实,我也是一个女孩,我也敏感,我也有自尊,我也会脸红。脱掉自己衣服那一刻,我也会难为qíng,也有羞耻心,并不比任何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少!可是,可是我不想看到别人打他,他已经浑身是血浑身是伤了,我一想到他会疼,他会死掉,我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顾了!你知道吗?我有多么喜欢他啊,我有多么喜欢他啊。

  海南岛不说话,任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泣。

  最终还是哭累了,我的眼睛肿得变成了烂桃子,整个人挂在海南岛的胳膊上。

  海南岛看着我终于不再哭泣了,他狭长而明亮的眼睛里,闪动心疼的光,他伸出食指弹弹我的脑瓜,那么轻的力度,他说,好啦,土豆,等你长大了,会遇到更好的男子,他会很疼你。说不定你早就不记得顾朗是哪个鸟蛋了!相信我吧!老子我已经恋爱无数了!哈哈!

  我抬起头,仿佛宣誓一样,那么郑重而且自怨自艾地说,可是,我会喜欢顾朗一辈子的!在心里喜欢他一辈子的!然后我就对着窗口大喊,一辈子!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海南岛的身体突然僵直了一下,我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顾朗站在教室门前,我刚才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应该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看着我,眼里突生悲悯的光芒,脸上是说不出的表qíng。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安静地走开了。

  那是我一生中所遇见。

  最悲伤的转身。

  最痛楚的背影。

  就这样,我变成了她和他恋qíng的影子。小女生的甜蜜,总是在拼命掩藏,却需要有人分享。

  叶灵常常腻在我的肩膀旁,毫无心机地跟我说着他和她的秘密。

  第一次,他牵了她的手,在校园的cao场上。她说,天涯,真奇怪,他的掌心很暖,但是指尖却很凉。

  第一次,他亲吻了她的额头,冰凉的嘴唇,落在她光洁的额角。

  第一次,他拥抱了她。年轻的心跳着,就像揣了一只奔跑的小鹿。她说,天涯,原来拥抱,是这种感觉啊……

  第一次,他吻了她的唇。哦,这个场面是我亲眼看见的,就在我们班门口,那天我值日,叶灵和他在班门口等我。当我拎着书包出门,刚要喊她的名字。却看见,教室的门前,他俯身,微笑,亲吻了她玫瑰花瓣一样的唇。当他的眼睛瞟到我出门时,微笑从嘴角退去,起身。

  叶灵脸红红的,来拽我的胳膊。

  而我只能轻轻地笑,装得像撞破莺莺好事的红娘那样取笑叶灵,像个没心眼的孩子。

  十三岁,我见证了她和他的吻,如梦似幻。

  我那么想她幸福,却说服不了自己不去难受。

  叶灵,叶灵,叶灵,如果可以,你要幸福,你要幸福,你要狠狠地幸福,幸福啊。

  19两场大雨隔开了那段往事,隔离了我们五个少年的青chūn。

  我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十三岁的最后一天,顾朗在学校走廊里喊住了我。

  我回头时,只见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神里充满了阳光的味道,他伸手递给我一根挂着飞鸟吊坠的项链。

  他想了很久,几次三番组织了语言,可说出来的话依旧令人发窘,他说,这个飞鸟的吊坠送给你。那天,你为我脱衣服的那天……我看到你后背上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很像小鸟……

  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江别鹤已经像一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我和顾朗身边,他一定是听到了顾朗最后那句歧义得要死的话。

  我和顾朗连忙喊了一声,副校长好,然后都想匆忙离开这个尴尬的地方,结果跑时,又因为不默契居然撞到了一起,然后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原地。

  有人说,身上有胎记的孩子命运都会很波折,因为胎记就是为了将来失散在人海时,与最亲的人相认时好用的。

  说这个话的人,是海南岛。

  他曾说过,小瓷的小腹上就有一颗心型的胎记。所以,小瓷是一个命很苦的小孩,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在茫茫人海遇到她的亲人。

  飞鸟吊坠的事qíng,变成了我的秘密。

  只是,顾朗,我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在茫茫人海之中分离,它会不会让我找到你?

  我一直都不想说起十四岁的生日。

  因为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被恶魔诅咒了的日子,从这一天开始,我和我的朋友,将相隔天涯。

  太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发生在十四岁生日之后——叶灵的自杀、顾朗的离开、海南岛的抢劫、胡巴的入狱……

  闭上眼睛,听不到风的声音。

  只能看到模糊不清的往事,从生日那天开始,隐约浮现——

  我生日那天,叶灵亲手用彩线给我编了一根手链,天蓝色的底,间着白色的线。

  蓝色是忧郁,白色是纯洁。

  她亲自给我系在手腕上,然后晃起自己手,冲着我会心一笑。她的手腕上,也有一条和我一模一样的手链。

  校园里的女生,总是喜欢和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戴一样的小饰品,这是我们亲密的方式。

  那时候,校园里非常流行编制这种手链,有各种花式。密密的丝线伴着女孩密密的心事,一缕一缕的,都编在了这手链里。她们会有意无意的送给自己喜欢地男孩,那种含蓄的心事,不点破却彼此心知。有手巧的女孩子,甚至将手链编得很宽,编成男生打篮球时常用的护腕。

  江可蒙也给海南岛编了一条,送给他。

  结果海南岛直接视而不见。

  那个时候,也有好多女孩子喜欢他。回想起那个时候,我们真的都好浅薄,最初的qíng事萌动,大多都是对那些样子好看的男生。

  江可蒙少女的心意,就这样被海南岛在班级同学的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给蹉跎了。

  不过,江可蒙的这颗少女之心还是很坚qiáng的。当天下午,她找到我,说,天涯,请你帮我把这条手链转给海南岛吧。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这是一向qiáng势过我很多的江可蒙,第一次请求我帮忙。

  不知道是出于心理上的喜悦,还是我本质上就是一个热心的小三八,我居然答应了她,接过了那条手链。

  那天下午,我笑得比拉皮条的还谄媚,希望海南岛收下江可蒙这份大礼。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我是同qíng江可蒙,觉得她和我一样,都是喜欢着一个男生,却得不到回应。

  这叫什么来着?

  对,这叫同病相怜。

  诗意一些就叫做:同是天涯沦落人。

  海南岛最后被我bī得没有办法,他说,土豆,你要是给我编一条,我就收下。

  我大概是为了不rǔ使命,豁出去了,我说,好的,你收下,我就给你编一条。

  胡巴在一旁,眼睛直勾勾的,说,我也要!

  海南岛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说,靠!要你大爷个鸟!

  后来,我就跟着叶灵学,编了两条歪歪扭扭的手链,而且还是粉红色的。一条送给了海南岛,一条送给了胡巴。

  胡巴眼巴巴地看着我把那条粉红色的手链系在他的手腕上,他说,土豆妹子,要是你生在古代,你那个笨样儿,绝对是会被你的夫给休掉的!

  海南岛说,土豆,别理他,挺好看的。

  江可蒙因为我成功将她的手链推销给海南岛,对我感激有加,大有要和我变成孪生姐妹的劲头。如果人可以像丝线一样,用来编手链的话,估计江可蒙绝对会紧紧地跟我缠绕在一起,编成一条永不分离的大手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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