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生日那天,江可蒙也给我送了一份小礼物,我简直受宠若惊。
当然,我记住了十四岁的生日,并不是因为叶灵的蓝色手链,也不是因为江可蒙这份突如其来的好意。而是从这一天开始,到此后的三个月为止,我的记忆好像丢失了一样。
我只记得那天,下了一场大雨,很大很大的雨。
我们四个人各自回家报到后,相约六点在清风街的面铺见面,这是叶灵的建议。她说,人生日时,应该吃长寿面的。所以,我们找了一家兰州拉面馆,用拉面来充当长寿面。
从六点开始,一直等到七点半,都没有见到叶灵的影子。
感觉有些不对劲的我们连忙赶去她家,在门口拍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门,都没有人回应。
……
我们又回到那家面馆,一直等到晚上十点店铺打烊,我们都没有见到叶灵出现。
胡巴摊摊手,说,她大概忘记了吧。有了顾朗,我们这些朋友都退居二线了。唉。
我看着海南岛,眼巴巴的,说,她会不会出事啊?
那个大雨的夜晚,围绕着能找到叶灵的地方,我们三个人奔跑着,找寻着,可是,依旧,没有人能够给我们回应。
……
从此,记忆每逢雨天就开始疼痛。
不是因为我生日的那场大雨,而是我生日后三个月,那一天,也下了一场大雨。叶灵像一个轻飘飘的叶子,从楼上坠落。
他们说,她失足坠楼的那天,眼上蒙着一条天蓝色的毛巾,上面有一只可爱的小熊仔,笑得那么温暖。我的叶灵,她好像离开之前,再也不愿意多看这个世界一眼。
哪怕一眼。
当时的顾朗,因为太过放纵,已经被他出离愤怒的黑道老爸给转离了我们学校,也搬离了这座城市。
至于他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晓。
从此。
叶灵的坠楼和顾朗的离去,就像一个盛大的秘密,沉静在水底,每个人都能看到,但每个人都无法捞起,揭开谜底。
后来,各种流言四起。
传得最凶的版本,就是说,叶灵怀孕了,于是顾朗就抛弃了她,伤心yù绝的叶灵就坠楼自杀了……
也有人说,是因为叶灵酗酒的姨父不想再出钱养活她了,所以就将她蒙着眼睛推下了楼……
甚至有人说,顾朗去了别的城市依旧堕落,小小年纪居然开始吸毒……
……
于是,就这样,她和他,从此,离开了我的生活。就像一段烟火,美丽过,温暖过,却最终要落幕。
那三个月的画面,就像粉碎了一样,难以拼凑起来。星星点点的碎片上,只有依稀的影子——叶灵自杀、顾朗离去、海南岛逃跑、胡巴进了劳改所,而我,留在了原地……
两场大雨隔开了那段残酷的往事,隔离了我们五个少年的青chūn。记忆那么疼痛,那么残酷,再也不愿意想起,再也不愿意清晰……
她离开后的大段大段日子,我总是梦到她,梦到她用天蓝色的毛巾围住眼睛,摸摸索索地向前走……在梦里,她会喊我的名字,天涯,天涯……
她是在告诉我,她迷了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还是在告诉我,她需要一个怀抱、一点温暖?
可是,在我冲她奔去时,她的嘴角却勾出诡异的笑,然后,整个人一跃,就如同一片秋天的叶子,跌落在大雨滂沱的街头。
血水蜿蜒了一地,染透了我们几个孩子的青chūn……
后来,我将她彻底埋在了心底。
不敢想起十四岁时那段痛楚淋漓的三个月,被两场大雨给隔开的三个月。
我把我最好的朋友埋葬在了心最深处,连同那悲伤的日子。我请求所有路过的人,都不要再惊扰这个叫做叶灵的女子。
不要再惊扰这段往事。
第三章我们
20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放在心里最深最深处,深到你自己都忘记了。
大学四年。
从青岛到长沙。
如果要问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我想应该是我收获了两个女子。一个是冷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的夏桐,一个是热qíng得如同油画的胡冬朵。
偶尔无耻地想一下,如果我是一个男人,如果是生活在可以妻妾成群的年代,那么我一定聘沉静的夏桐作为我持家理财的妻,然后纳胡冬朵当增加我生活qíng趣的妾,享尽齐人之福。
可惜啊可惜,我是个女的,一切都是白想。不过,海南岛同志看着在我身边的夏桐和胡冬朵,偶尔也这么幻想一下,特别无耻地跟别人说,夏桐是他的大房,胡冬朵是他的二房。这个时候,他身边那个已长成小小少女的穆瓷小妞,就气得跟个蛤蟆似的,腮帮子鼓鼓的,翻着小白眼,用杀人的眼神盯着在场的每一个女生,和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们大家就会揶揄海南岛,说,哎哟,海南岛,你童养媳生气了。
海南岛并不以为意,他拍拍小瓷的脑袋,说,小毛孩子,懂个屁。天涯,你以为她跟你似的,那么早熟,十三岁就……他说到这里,话语结住了,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妥,冲我笑笑,很内疚的表qíng,他大概是觉得碰到我心底那最痛楚的疤。
很多年前啊,那个抱着他的胳膊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女孩,是多么倔qiáng多么执着地对着窗外大喊,她会喜欢那个男子一辈子的。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是不是依然不能释怀?
我看着海南岛,依然面带笑容,和周围朋友说笑,似乎根本没有被触动。好像很多年前的事qíng,已经不再在心里。那个被我成痴成狂喜欢的男子,已经像一层灰,轻轻从记忆里抹去。
是啊。
在这些年里,我的身高飞长,心也飞长,有了更多的梦想,更多的奢望,经历了更多的悲欢离合。
我甚至还在高中时谈了一场恋爱呢,和一个代号“辛一百”的男子,两年时间,要死要活。
那gān柴烈火的劲儿,差点烧成灰。最后还是被人家甩了,就像甩鼻涕一样,甚至还不如鼻涕,呵呵。我当时啊,肝肠寸断,寻死觅活,那没出息透了的劲儿,差点成为当时学校的年度明星,很多人看足了我的笑话。
而且,不久之后,我还死撑着,打肿了脸充胖子,几乎每天走路都要歌唱。那感觉好像是想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艾天涯被人甩了,我一点儿都不伤心!瞧,我走路走得多欢快,唱歌唱得多嘹亮。
而我能在进入大学之后,迅速和胡冬朵成为好朋友,大部分原因就是,她的失婚也是在校园中引起了轰动,比我当年还凄惨。我一听说校园里有这么一传奇的女生,又开心又怜悯。出于一种变态的心理吧,我们俩就这么认识了。
这么多的经历,所以,最初的喜欢早已经不以为意了吧?十三岁年华里的那一层灰,我大概真的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了。
离开聚会的“唐绘PUB”时,夜静静的,海南岛将我们送到学校门口的街上。
天有些冷,风chuī过我们的脸,他离开前看看我,凤目细长,眼神明亮,说,多穿点儿衣服吧,天冷了。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嗯,你们仨都多穿点儿。说完,他笑笑,就带着小瓷离开了。
胡冬朵这些时日不是很正常,夏桐说她是失恋+失婚后遗症。最近她一直在捣鼓说唐绘PUB里面有个国色天香的美男,让她寝食难安。
夏桐的桃花眼一转,说,我看你是看上了海南岛,寝食难安吧?
胡冬朵就叹气,说,怎么可能?我只是审美而已,我本人已经对男人没有感觉了,只是审美!再说了,海南岛这么个大好青年,一看就是艾天涯的茶,喵了个咪的,我才不去碰呢!
我连忙澄清,吞了吞口水说,别扯了!他是我老大。
夏桐一笑,跟背课文似的朗诵起来,说,一个大好青年,毫无利己之心,你在青岛,他在青岛;你读书到了长沙,他就不远万里、拖家带口来长沙,你恋爱了,他给你出谋划策;你失恋了,他给你收拾残局;你码字了,他就跟着马小卓做盗版书……你说,这是一种什么jīng神?
胡冬朵立刻兴奋起来,紧接着夏桐的话,说道,这是一种赤luǒluǒ的郎qíng妾意jīng神!这是一种赤luǒluǒ的男欢女爱jīng神……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郎qíng妾意”、“男欢女爱”这类挺正常的词,一经胡冬朵嘴巴说出来,我总感觉有种讥讽我和海南岛是“男盗女娼”的意味。于是,我连忙纠正她们俩这种极端不纯正的思想,我说,人家海南岛是有童养媳的!小瓷的眼神能杀人,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别扯了以后!
胡冬朵刚要笑,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穆瓷真是海南岛的童养媳吗?你瞧她看海南岛的眼神,都能掐出水来啊。完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啧啧,要是兄妹那可就是乱伦了。
我白了胡冬朵一眼,说,就是童养媳,不是亲兄妹。
是啊。小瓷。
这种眼神多么熟悉啊,十几岁的少女,开始喜欢一个人时。很多年前,十三岁的我,就是用这种眼神仰望过一个男孩的。
我和胡冬朵、夏桐,就像三个螃蟹似的横行在街道上,长长地沉默,却不觉尴尬。
朋友就是那种呆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会尴尬的人。
夏桐,她突然停在了学校门口,她说,,天涯,冬朵,,有没有这么一个人,这么多年,一直被你放在心里的最深最深处,深到你自己都忘记了?
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夏桐的话,像一颗疾飞的子弹,瞬间,击穿了我整颗心脏。我整个人愣在原地,一时间回不了神。
就这样,夏桐一句无意的话,那些往事终是浮现。与我十三岁的那个他有关的一切,包括他的她。
于是,大三下半年,那次聚会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次进入了我的梦里。
梦里的她,坐在高高的主席台上,纤细的脚踝,飞舞的裙角,风翻飞过她乌黑的长发,露出她细而长的颈项。
她回眸,对着我笑,那笑容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一样,如同一朵花儿的盛开,那样舒张着,带着香气的笑容,缓慢地盛开。这么多年,我都忘不掉。
然后,她又沉默着落泪,眼泪大颗大颗漫过她的双眸。她流着泪喊我的名字,却发不出声响……
梦境里,她的声音散落在空气中,就像身体从高楼坠落一样,瞬间变得像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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