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朗离开一个半月后,突然跑了回来。他的父亲斩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就偷了父亲的钱,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才赶了回来。所以,当他出现在我们班级门口时,整个教室都沸腾了。
那时纯qíng的校园里,男女同学之间通个电话都会被老妈给拉过去询东问西,生怕出现早恋状况。有哪个见过现实版本的“千山万水都挡不住”的爱qíng?而且“领衔主演”的还是学校里的超级大帅哥顾朗和超级大美女叶灵。
顾朗出现那一刻,我的眼泪都掉了下来。我为叶灵开心,更为自己开心,原来自己喜欢的顾朗是如此至qíng至xing的男子!他能为爱奔走千里,唯一的遗憾是我不是女主角。但是,那一刻的幸福,我也是可以感觉到的。
是不是很傻呢?
那一天,叶灵和顾朗一起去清风街的拉面馆吃拉面,也拉上了我。叶灵是那样坚持,一定要我去,说是为了给我生日补偿。
我们三个离开时,海南岛跟胡巴说,我怎么看这一家三口还是真是蛮和谐的!蛮和谐的!
吃过饭之后,叶灵约了我和顾朗一起到cao场上走了很久。我们三个人的影子,晃晃dàngdàng在校园之中,脚步深深浅浅的。
叶灵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了那么多话,那是有生之年,我听她说话最多时,她告诉顾朗,她可能怀孕了……
顾朗和我,同时像雕塑一样站在了原地。
就在顾朗伸出手,拉住叶灵手的那一刻,cao场上突然蜂拥而来一大帮人。顾朗想要说的话还没说就被他们给拖走了。他的父亲果然是天生的黑道王者,想要找的人是绝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那个肝肠寸断的场面,我终身难忘。
顾朗想抓住叶灵的手,十八岁的少年,那么拼命地冲着自己心爱的女孩伸出手,青筋绽在他的额头上。他对那些绑他回去的人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会出人命的啊!你们放开我!
可是,他终究没能逃脱被绑走的命运,所以,他只能流着眼泪冲叶灵喊,叶灵啊!等我!你要好好活着啊,不管怎样!你答应我啊!求求你啊!
叶灵和我被两个男子给扭着胳膊,不能前行。
她原本是想追上去的,如今只能喊着顾朗的名字,嚎啕地哭泣。就在顾朗冲她喊“你要好好活着啊!你答应我啊”,她哭泣的眼睛里突然有了苦涩的微笑,虽然苦涩,却那么动人。
叶灵,你看,曾经的我们,是那么渺小,抗拒不了别人对我们命运的gān涉。
顾朗走后不久,体育课上,叶灵突然昏厥了过去,胡巴和我急急忙忙地将她背到了学校的门诊处,江可蒙作为班gān部就跟在我们身后,表示班委会对叶灵的关心。
可她刚走到办公楼,就被江别鹤给喊了上去。
我和胡巴当时太蠢,居然会把叶灵送到校门诊,我们应该将她送到远离学校的诊所,越远越好。如果说胡巴当时是真的没有想到的话,那我就是明明知道,却犯了这种愚蠢的错误!
我不是故意的。
在曾经的那个年代,一个刚刚满十四岁的女孩,根本就没法知道她的昏厥与怀孕有关,根本就没法明白校医生给她验尿也是与此有关。那时学校里的校医看待生病的青chūn期女生是那么上纲上线,总是会在检查时往这方面靠拢。
好奇心?学校的授意?别有用心?我不清楚。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我真的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那种处心积虑想要祸害女主角的小丑。
我爱她。
她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即使她去世了,还是那朵安静地开在我心底的花,在我最寂寞时,带着香味微笑,悄悄同我对话。
叶灵怀孕了!
几乎是晴天霹雳!当那个医生冷冰冰地看着胡巴,一字一句说出这个可怕的真相时,胡巴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突然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顾朗被拖走的那天,叶灵曾经在cao场上哭着要我别告诉任何人。
病chuáng上的叶灵几乎是挣扎着跪在地上,她结结巴巴地哀求女医生,不要告诉学校,不要告诉老师,不要告诉别人!一边哀求一边叩头。
胡巴和我也开始哀求校医,胡巴说,医生,如果你告诉了学校,她就全完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校医冷冷看了胡巴一眼,说,你们现在的学生,朋友之间就可以胡搞吗?不行!你们这种道德败坏的学生,就应该受到处罚,我不能让其它学生被你们给带坏了!
叶灵全身发抖,她紧紧抓住校医生的裤脚,哭着哀求,医生,你如果跟学校说了,我我会死的啊。求求你了。然后她就拼命地磕头,拼命地磕,直到额头磕出了血印。那个医生的眉毛突然动了动,她叹了一口气,说,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就在这时,江可蒙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她一见这场面,满脸狐疑地问,你们这是gān吗?医生,我是他们班的班gān部,这是怎么了?
校医生拉起叶灵,说,你需要补一点营养。然后跟江可蒙说,你们同学有些贫血。
江可蒙的眼睛转了转,说,哦。然后又说,叶灵你没事的话,我就走了。欧阳老师找我呢。
明显是无戏可看。
叶灵那么感激地看着校医,校医皱了皱眉头,说,这是我作为一名校医,做的最对不起我职业的事qíng了。你们尽快解决吧,不是什么时候都会如此幸运的。
那天放学,在cao场上,海南岛知道了这件事qíng,几乎是蹦了起来。他将手里的苹果核狠狠地摔在地上,抹了抹嘴巴,几乎是咬牙切齿,骂道,顾朗这个混蛋!这个畜牲!
叶灵的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海南岛俊美的脸紧紧地皱成一团,他扯下T恤外的衬衫,胡乱揉成一团,递给满脸泪水的叶灵,说,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他点起一支烟,又灭掉,说是对小孩不好。他抬头看了看我和胡巴,说,妈的,要是顾朗让我抓住了,我非废了他不可!妈的,年纪轻轻的给我胡搞,没有娘了不起啊,妈的,老子也没有娘在身边,老子一样品德高尚,德才兼备!
如果平里海南岛自chuī自擂“德才兼备”我肯定会大笑,可是现在,我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海南岛拍了拍叶灵的肩膀,说,傻结巴妞,别哭了。你怎么能做这种蠢事呢!妈的,他是准备娶你了吗?顾朗这个混蛋!自己慡完了就滚蛋了,你怎么办?靠!
胡巴不知所措地看着海南岛,我开口说,老大,顾朗他……
海南岛指了指我,说,土豆,你给我闭嘴!妈的,你再敢替顾朗说话,老子就没你这一朋友!
叶灵的整个脸蒙在海南岛的衬衫里,狠命地哭。
怎么办呢?
四个束手无策的少年。
海南岛看着叶灵,说,打掉吧。你总不能生下来。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呢。真cao蛋!说完,他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
明明暗暗的微弱火光,如同我们摇晃的青chūn一样,只等下一刻的湮灭。
周末时,我们四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跑到了区医院,生怕自己被别人认出,仿佛自己所做的事qíng,是天下最耻rǔ的事qíng。
手忙脚乱地挂号,手忙脚乱地找妇科所在的楼层,手忙脚乱地找到医生……
医生几乎不抬头,就在那里填叶灵的病历,似乎这种事qíng,在他们看来已经习以为常,无论前来的女生年龄多么小。她问叶灵道,年龄?
叶灵慌忙说,二二十五……
医生依然没有抬头,就在病历上糙书着,龙飞凤舞的,我们什么也看不懂。最后,她问叶灵,留下还是打掉?
叶灵细着声音说,打掉。
医生依然没有抬头,唰唰唰——开出了四五张收费单,直接扔给了叶灵,看了看手表说,赶紧缴费,快下班了,别耽误了。
就这样,那几张对于我们近乎“天价”的收费单,让我们几个人突然沉默了起来。海南岛点了点自己手里的钱,一百六十七元八角,这是他小金库的所有。
而胡巴也拿出了他手里仅有的二十一元钱来,放到海南岛手里,低着头,说,这本来是攒起来给我妈的……攒了两个多月了……都在这里了……
我手里只有不到十元钱,也全部jiāo给了海南岛。这就是我的全部,曾经它会是我嘴巴里的口香糖,是我喜欢的明星照片,是我喜欢的折星星的彩纸……如今,它是我倾尽所能可以为叶灵付出的全部。
对不起。
真的很少。
海南岛看了看手中不足二百元的钞票,叹气,妈的,借个刀杀个人居然这么贵!没有天理了!
胡巴看了看叶灵,挠了挠脑袋,又从自己的鞋子里掏出了十二块五毛钱……将带着汗脚味道的钱放在海南岛手里,说,我攒了小半年……想买个四驱车模型……
海南岛大概被那钱给熏晕了,他抬起手在胡巴脑门上拍了一巴掌,说,你真会挑地方放!你怎么不放在你裤衩里!你怎么不塞你□里!妈的臭死了!你居然敢留私房钱,你怎么做朋友的!
胡巴抱着脑袋,眼圈红红的,望着叶灵,嗫嚅着,我……我是想留给叶灵买补品的……
海南岛笑,说,你这个死孩子,有这个觉悟?你这个财迷!说完,他看了看手中的钱,说,怎么办?只能杀死半个孩子,总不能将另一半留在肚子里吧?就是我们想,医院也不乐意啊!
当天晚上,地球上新添了三个小偷。
海南岛偷了老穆一百多块钱,胡巴偷了吴红梅六十块,我最狠,我偷了老艾放在抽屉里的所有钱,不知道具体多少,大概有三五百的样子。遗憾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刚转身就被我妈给发现了,结果那天,她追着我满世界地跑,几乎有要杀掉我的想法。
最后,我一分钱没有拿到,只带着一身伤痕同海南岛他们三人会合了,哭得跟个花猫似的,比叶灵都凄惨。
海南岛看着我哭,皱着眉头说,你哭什么哭,打胎的是叶灵,不是你!然后,他就看着我胳膊上被我妈打了的红印,满眼疼惜,叹气,说,很疼吗?
很疼吗?
一定很疼的,不然手术室里不会传出叶灵撕心裂肺的声音。就好像整个人都倒在了刺刀之上,挣扎或者不挣扎都是疼痛,刺骨裂ròu的疼痛。
胡巴嗫嚅着,都怪我没多偷点儿,要是钱够了,做无痛的,她就不会这么疼了。
胡巴应该不知道吧,作为一个男孩子,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其实,有些疼痛不只是在身体上,而是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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