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耳_乐小米【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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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毅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黑色的风衣,悄然走在雪夜之中,如同一只觅食的雪豹一样,优雅而冰冷。

  许暖的眼泪已经流gān了,她知道,自己再多一分钟的犹豫,许蝶的病就会加重一分,如果小蝶真的死去,她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所以,她告诉自己,闭上眼睛,闭上眼睛,勇敢地向与她迎面走来的人走过去——

  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到庄毅面前的,冰冷的小手还未来得及触摸到他的衣角,就被他的大手给握住了,他的手很温暖,让她想到了南国的chūn天。

  庄毅没有想到这个少女会拦住自己,天生提防意识qiáng的他挡开了她伸向自己身体的手,他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这种冰冷似乎透露着一种莫大的绝望,但是,他不关心这种绝望,他关心的是,这只手的主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是商场仇家送来的粉红炸弹,还是yīn谋家送来的温柔乡?或者只是一个平常的流落在街头的女孩。

  【3(2)】

  他的声音冰冷,眼睛睨视着黑暗处的她,说,你要gān什么?

  许暖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她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竟是如此漂亮,如同暗夜里的天使,随着雪花而来。他的脸蛋漂亮到让她都有些惶惑,她觉得说出那样的话语是玷污他。可是,想到病危的许蝶,她还是忍不住颤抖着放弃了自己的自尊,她结结巴巴地说,先……先生……带……带我回家吧。

  庄毅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原本远远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一看有人“偷袭”自己的老板,纷纷冲上前来。在许暖的话音未落尽之时,就有一个眼睛细长的男子,上前一把将她推搡开来,骂骂咧咧道,找死啊!

  在那只冰冷的小手从自己的掌心抽离的那一瞬间,庄毅的心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柔软,仿佛被chūn天最柔嫩的chūn糙轻轻撩拨了一下。他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刚要回头想仔细看一眼这个样子都不曾看全的女孩,就被手下挡住了,依然是那个眼睛细长的男子,他谨慎而又焦急地说,老板,今晚要做大事啊。

  庄毅心头一凛,冷静了下来,仿佛刚才因为这只冰冷的小手而产生的所有悸动都化为乌有了。

  他连忙转身,回头看了许暖一眼,离开。

  很多年后,许暖一直都记得庄毅离去时的那一眼,那一眼如同佛前的莲花,带着绵密而又疏离的温柔与眷顾,可最终却都凋零于池水中。

  许暖每次想起这场相遇,她和庄毅的第一次相遇,都会觉得这和她看过的那些言qíng小说不一样。小说里,女主人公蒙难的时候,总会有一双大手,给她力量和温暖,将她从绝境中带走。但是现实之中,并不是这样。尽管那一天,她遇到了庄毅。可是,庄毅并没有为她停留。

  有时候,庄毅也会想起这一次相遇,他当时明明是能感觉到笼罩在这个女孩身上的巨大悲伤的,若不是无奈,她应当不会在这个风雪夜里“叫卖”自己;他明明是想给她一点钱,让她赶快回家,不要出卖自己的……可是在那天要处理的“大事”面前,一切都被遗忘了。

  他们说,有的人,错过了一步,就注定,错过千年。

  不知道说的是不是庄毅和许暖。

  风雪之中,庄毅和他的手下渐渐离开之后,许暖佝偻着身体,瑟瑟发抖。

  人渐渐散去的冬夜,偶尔传来婴儿的啼哭声,这种哭声让许暖心惊胆战。

  许蝶。

  许蝶。

  想起烂尾楼中自己小小的妹妹,许暖心如刀割。

  她忍着眼泪跟自己说,豁出去吧!就在今夜,忘记尊严,也忘记廉耻吧。

  许暖忘记了自己是怎样鼓足勇气的,她拉住一个男人的衣角,绝望地说了那句——先生,今夜带我回家,好吗?

  从头到尾,许暖都不曾抬起头。她害怕自己会像先前一样被拒绝,被推搡,被瞧不起。

  她不记得那个男人的样子,她只记得,他很瘦削。他打量了她很久,像是在衡量一件商品的价值一样,同时也在猜度眼前的女孩是不是一个陷阱。最后,他还是满足了她卑微而绝望的要求——因为眼前的女孩真的很漂亮,漂亮到即使是陷阱他也愿意陷入。

  当他拉着她的手,走向酒店的时候,许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身体被撕裂的声音——她将心,留在了原地,她的身体却生生地被那个男人带离。

  这个将许暖带走的男人,就是当时和风企业的老板,宁辞镜。

  许暖没有想到的是,她被宁辞镜带到酒店之后,更大的悲哀还在后头。

  当她在宁辞镜的带领下,走进酒店的客房时,发现客房里还有一个脸长得像扑克牌的男人,当他看到宁辞镜和许暖时,脸上的表qíng格外暧昧。

  那一刻,她几乎夺门而逃,却被宁辞镜一把给拖了回来,狠狠地扔到chuáng上。

  她哭着挣扎着,用尽了力气,宁辞镜的脸被她的指甲狠狠地刮花。扑克牌男人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骂道,他妈的,出来卖的,你还挑三拣四!妈的,卖一个人是卖!卖两个人不也是卖!

  ……

  许暖忘记了那些雨点般的拳打脚踢是怎样结束的,忘记了那两个男人都是用怎样的语言羞rǔ她的,她最后只能屈服。

  是的,她屈服了。

  她躺在chuáng上,满身伤痕,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布偶,任凭两个男人摆布。这么多年,关于那一夜发生的事qíng,她不敢去想,更不敢去仔细回忆。她害怕那残酷的记忆会随时将她生生吞噬掉。

  那些带着青糙香气的记忆却是那般无qíng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孟古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眼里含着巨大的悲伤,不肯相信眼前的一切——他在她的记忆深处哭喊,阮阮,你为什么不多等等我啊,阮阮!

  许暖的眼泪放肆地流了下来。

  女孩,真的可以很傻。在这万分绝望的地狱里,她居然还会去想那个曾经背叛了她的男子。

  她狠狠地咬住自己细细的手臂,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不一会儿,心里的那个影子渐渐地由孟古变成了赵小熊,他和孟古一样,一直在她的心里哭啊哭,近乎绝望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他在她的脑海里痛苦地bào怒着,想要推开趴在她身上的男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许暖的身体如同被撕裂了一般,那些伤口掺杂着眼泪的苦涩,一直深埋在她的记忆里。

  孟古、赵小熊,还有小叔孟谨诚,这些曾给过她深qíng和美好回忆的少年、朋友和亲人,他们的悲伤都深深地烙在了许暖的心上。

  痛苦之下,濒临崩溃的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为了许蝶,为了许蝶!只为了这个卑微的念头,只为了三岁的妹妹能活下去,她也要活下去,在这座绝望的城市里!

  ……

  那个夜晚,她满身伤痕。被撕裂的衣衫,不被尊重的身体,还有两个男人低俗的讥讽和嘲笑狠狠地撕碎了她。

  那场噩梦一直持续到凌晨,两个男人心满意足后,却还是一副兴趣索然的嘴脸,扑克牌男穿上衣服,将钱扔在她年轻的身体上,对宁辞镜嚷嚷道,他妈的,咱俩简直是花钱找木头!

  扑克牌男走了之后,宁辞镜还在房间里,他耐心地穿整齐衣服,准备离开。

  许暖看着凌乱的被子和自己赤luǒ的身体,发了一会儿呆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抱着碎裂的衣服号啕大哭起来。

  整个世界,没有救赎。

  宁辞镜看了看她,声音有些疲惫,说,你要是愿意,我可以包养你。

  许暖看了看他,眼神里满是嘲讽,不知道是在嘲讽宁辞镜还是在嘲讽自己。

  宁辞镜瞥了她一眼,说,收起你的清高吧!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自甘下贱却还要自命不凡!哼哼。他冷笑了两声,随后离开。

  许暖发疯似的冲进了浴室,拼命地冲洗,仿佛想要将自己的骨ròu搓得分离一样——洗掉堕落的ròu体,只留下清白的骨头。

  眼泪混着热水汹涌而流,她张大了嘴巴,发疯似的在浴室里吼叫着,似乎想要放肆宣泄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恐惧。

  最后,她倒在了浴室里,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

  从浴室出来之后,她默默地穿上外套,漂亮的眼眸里盛满了迷茫和凄惶。她默默地拉上拉链,就像fèng合身上的伤口一样。

  紧紧地攥住那几张如桃花一样好看的钞票,仿佛攥住了许蝶的生命一样,许暖步履艰难地离开了酒店。

  午夜的天幕,仿佛随时会砸下来,许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雪,落在她柔顺的发丝上与jīng致的眉毛上,让她看起来有些异常晶莹的美丽。许暖看着自己的鞋,有些许污泥沾在了鞋子四周。许暖突然蹲下身来,想要擦掉鞋子上的污泥,可是,任凭她如何擦拭,鞋子上的污渍却擦不gān净,像在嘲笑她一般。

  眼泪,终于从许暖的眼里,再一次流了出来,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知道,从十九岁这天开始,她确实该将孟古遗忘了。因为,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说,自己在等待着有一天也许会回心转意的他。

  就在此时,一道温热的血,如同霹雳一般,蜿蜒过雪地,直流到她的脚边,她的脸色突然苍白起来,她慌忙地抬头,顺着血抬眼望去,只见巷口横躺着一个人,鲜血从他的身体里汩汩流出……

  许暖发了疯似的尖叫,可是马上就被一个如闪电一样出现的人影给制止了——那人的眼睛细长,如同野shòu一样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到巷口。然后,他焦急地问蹲在尸体旁边的黑衣男子,说,怎么办,老板,有人看到了。

  这时,男子的一个手下说道,哎呀,她好像是刚才跟宁氏兄弟同上一张chuáng的那个小骚货。这骚货不是刚才还勾引咱们老板吗?顺子,甭请示老板了,她都撞见我们杀人了,还是直接送她跟宁辞镜一起西去吧,让他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许暖在那名叫顺子的男子的钳制下瑟瑟发抖,她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居然是宁辞镜,刚刚还在凌rǔ自己的宁辞镜!

  许暖惊骇极了,她的目光惊恐着落到尸体旁边,那个蹲着的被这群人称为老板的黑衣男子身上。只不过是看到他的背影,便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极幽冷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黑衣男子没抬头,自顾自地从那尸体身上拔出了匕首。

  待他回眸的那一瞬间,许暖再次看到了那张比雪地上的鲜血还要明艳的俊颜。发色如墨,面色如雪,五官jīng致得如同雪夜里盛开在雪山之巅的雪莲。尽管他努力做出面无表qíng的样子,但眼睛里却还是闪烁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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