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信的脸微微一白,瞬即,她笑笑,岔开话题道,黎乐,不是不爱他吗?你不是特不拘于流俗吗?看你紧张的样子……在心理学上,这叫旧qíng难忘?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她学着黎乐的样子,优雅至极,回敬说,放手吧!
尘世间的纷扰,在这一刻,再也与这座宅子无关。
这一刻,与这座宅子有关的,只有一段源于少年时代的纠结爱qíng。
漫长的对望,泪眼婆娑间。千年万年,都嫌太少。
这么多年,秘密终于揭开,真相太过残忍。
她说,我都知道了!不要放开我的手!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不要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事qíng!
最终,他的手轻轻地放开,说,你走吧!
他说,我需要像一个男人那样活着,但是,在你面前,我注定做不了。
她说,别再bī我走了!你是爱我的!
他看着她,从未有过地平静,说,我不爱你了。
她说,你别自欺欺人了!天恩!
他说,这一次,我没有自欺欺人。金陵,如果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说,不爱你了。那么这一次,我没有。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是不甘,也是不信,说,你怎么会、怎么……
他说,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还心如擂鼓;在你哭泣的那一刻,我还心如刀割;在你抱着我号啕大哭的那一刻,我还是恨不得将自己撕碎,因为这么久了,我还会惹你哭……可当你告诉我,事qíng的真相,你都知道了的时候,我的心却突然坍塌,无边无际,可无边无际之后,就是平静。
他看着她,那么冷静,那么平静,说,平静之后,我发现,原来,我久久也放不下的人,就在这一刻,放下了。爱了那么久的爱qíng,不爱了。
金陵愣住了,呆呆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程天恩。
就在下一刻,她想发泄着嘶吼着“你胡说”的下一刻,门外突然响起的争执声,替代了她的叫喊。
程天恩愣了愣,轮椅转动——
走廊外,楼下。
——你要袒护他到什么时候啊!他bī人吸毒啊!他是个刽子手啊!他的手上沾满了我朋友的血啊!
——你冷静!
——我冷静不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啊!他不是孩子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袒护他,天恩对你就这么重要!
——姜生!其实,天恩的腿……不是意外!是我故意毁了他……
轮椅之上,他的世界,一片死寂。
再也听不到任何人的声息和话语。
十几岁那年,失去了双腿,他的心没有死掉;这么多年,依靠着药物维持着尊严,他的心没死;却在这个午夜,他的一句“故意”,他的心,死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下,程天佑抱着昏厥的姜生走进自己楼里的时候,程天恩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金陵!金陵!哈哈哈哈……
金陵看着天恩,知道他难过,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只能说,天恩,你不要这样。天佑他说不定是有隐qíng的。
天恩转眼看着她,眼眸里是冰冷到死的光,他笑,无比凄凉,说,隐qíng?呵呵。哥哥故意毁了弟弟,还有什么隐qíng?哈哈哈哈哈哈……
他看着窗外,那个消失的影子,那个这么多年来他仰望的影子,那个最终将他的心给生生豁碎的影子,一字一顿地说,程天佑!我发誓!这辈子,我要你和姜生!爱恨不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悲凉的笑声,凉透了这个午夜,凉透了这个新年的最新一天。
259有些爱qíng,真的是,生死隔不开的!
三天后。
这一天的日头有些冷。
所以,他的墓前,来的人也少,只有我和八宝还有柯小柔。
其实,不是天冷,才人少,只是,我们都已各自遭遇,散落天涯了;墓前一束花,是金陵早早送来的吧。
柯小柔送上一束花,叹息,以前多热闹的一群人,怎么就这么散了呢。
我上前,轻轻地放下一束雏jú,他在我的青chūn,更在我的童年。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青枣,搁在他的墓前。
我看着他,没有表qíng也没有泪。
小武啊,魏家坪的酸枣树没啦。如果知道是这样,小时候,我一定不会和你抢。小武啊。你走了。我的生活还会过下去的。
我还会吃饭,穿衣,说话,笑,聊天,经营着我的婚姻,爱着我的男人,还是会和姐妹们一起逛街,派对,喝酒,狂欢。会去高档餐厅,也会裹着大衣吃路边摊。
我的日子还是如常,只是,再也没有一个你了。
可是,我却知道,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能被峨眉山的猴子随手推下山;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你,跟送法拉利一样豪气地送我一头驴;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你,在我受了委屈的时候,激烈至极火烧小鱼山;再也不会有一个男人,像你,那么无赖痞气衣着随意,我却跟瞎了眼似的觉得他帅到世界无敌。
你看看,这世界,我只有一个这样的你,你却这么争气这么努力,加着油,开着挂,挡都挡不住地,帮着我终于把你自己弄没了。
我失去了你。
北小武,我失去了你。
……
就在我伤感得难以自持的那一刻,八宝第三个走上前,她没有送花,抬手,在他墓碑上泼了他一脸冷水。
我和柯小柔都愣了。
她说,看什么看!他就是爬上来,我也泼!然后,她拍了拍北小武的墓碑,就跟拍他的脑袋一般,说,醒醒吧!傻子!
在她发作之前,柯小柔当机立断将她拉了回来,他给我使了个眼色,说,姜生,咱们走吧。
我对八宝说,咱们走吧。
回头,看他最后一眼,才发觉墓碑上,他的照片有些丑。
八宝说,我选的。我怕太帅,被别的女人抢走。
柯小柔说,抢?这可真是抢个鬼啊!然后,他拍拍嘴巴,说,兄弟,我嘴贱惯了!不是损你,你别生气。
我叹息,人都死了。谁还会去爱?
八宝说,我啊。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随意,不假思索,却又那么认真。
那一天,一直都没有哭的我,却被八宝这一句“我啊”给勾出了泪,有时候,爱qíng,真的是,生死隔不开的。
他在你心里!你在他心里!谁能夺得去!
后来,忘记了什么时候,我把这件事这句话告诉了程天佑,他低头,看着脚下,沉吟着,生死隔不开?
然后,他笑笑。
260我爱你,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门当户对!
回去的路上,八宝关切地说,程天佑怎么没来?
我说,他昨晚就去日本了,接手了一个什么项目,说是主要负责人突然生病。他也是没办法,脱不开身。
八宝点点头,说,你们不是在闹矛盾吧?
我摇摇头,说,怎么会!
有些事qíng,只能相顾无言。
或者说,婚姻里,很多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qiáng争对错,只能两半俱伤——
昨天,在书房里的一幕幕,尤在眼前。
或许是为了给我一个jiāo代,程天佑喊来了程天恩,他说,我告诉过你!huáng赌毒这些边缘化的发财路子你是绝对不能碰!
程天恩看了他一眼,很无辜,说,我没碰啊。
他说,你没碰?那小九!是怎么回事儿!
程天恩有些惊讶,说,小九?她不是早死了吗?
我看着他,努力不让自己愤怒,我说,她还活着。
程天恩也看着我,笑笑,说,在我心里,她早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她碰了白粉。沾上了毒品,没有人能活得长。何况是溜冰。
程天佑脸色急剧一沉,说,这么说,你承认了!
程天恩急了,说,哥!那是下面人这么做的!
我忍不住了,下面的人,还不是看你的脸色!
程天恩看了我一眼,久久,他歪着头,说,大嫂说得对!好吧!我让她吸毒了!你打我啊!
说完,他又看着程天佑,说,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穷凶极恶!无恶不赦吗!我的手下人那么多!他们所做的一切我都要负责吗!
然后,他看着我,说,大嫂!yù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要快意恩仇!也拜托拿出证据!否则!这污水你泼得我心口难服!
事qíng还能再怎样?
一段爱qíng,可能越激烈越动人;可是一个家,自然是越和睦越好;恋爱时,心心念念被捧在手心里;结婚后,才明白,有些事,得委曲求全。
昨夜,为他收拾行李。
他就在我身后,看着我忙碌,然后,突然抱住了我,他说,之前的每次出差,都是秘书帮我打理这一切,如今,自己的女人给自己收拾行李。以前,飞在天南海北不知疲倦,如今还没出门就已归心似箭。
我轻轻握着他的手,说,早点回家,我等你。
他说,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多休息,别想太多,昨日医生还说你,气yīn不足,瘀血阻滞。外加近日奔波,才导致昏厥。
他说,别让我在外面为你担心了。
我点点头,说,放心。
他说,等我从日本回来,我们就一起去香港。当初的婚礼,委屈你了。这次,我会带着你得到他们的祝福。
我迟疑了一下,其实,我很害怕。我挺害怕那个旧家族里,他的三姑六婆们坐在一团,明着暗着地跟我说着什么门当户对……
他似乎是看出了我眼里的犹疑,也看穿了我的心,笑了笑,说,嫁都敢嫁!还会怕?他说,别怕!我爱你,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门当户对!
有些人,总能让你笃信,幸福是如此真实。
我送他去机场的时候,发现钱至也在。
我不解地看着程天佑,说,金陵的事qíng怕是对他打击很大。你不是应该让他休息一段时间吗?
程天佑叹了口气,说,我也是这么担心的,问他了,他跟没事人似的。这样也好,让他忙一些,分散注意力。
我点点头。
颜泽陪我将八宝送回住处时,我才收住了思绪。
八宝下车的时候,问我,我们要不要去看看金陵?
我想了想,说,还是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如果她需要,肯定会找我们的。反正,我们都在,一直在。
我对颜泽说,我们回家。
他点点头,说,好的。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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