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K班_夏茗悠【完结+番外】(42)

阅读记录

  杏久拆台地开玩笑:“这么好的朋友就送这么廉价的毕业礼物么?”

  文樱却没在这上面过多纠缠,欣然领qíng接过笔,心里在意的其实是那句“毕业后就很难再见咯”。

  高一刚进校时,有一次把钱包忘在小卖部,惊动了店主一起寻找差点把小店给翻过来,最终居然是自己买冷饮时放在冰柜里了!

  “严重超出了我的智力范畴!”是小姐姐对自己脱线行为的最初评价。

  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呢。

  毕业后就很难再见了。

  是不是就像影片放映到最后熄灭成黑幕一张,中心处缓缓浮现出“TheEnd”的白色小字,带着对比鲜明的哀伤?

  [陆]

  岩浆的爆发不由分说,赤红色的火焰坍弛成湮没一切生机的汪洋;天空中腾起巨大的灰色蘑菇云,she线将所有可见与不可见的生物灼伤,焦味模糊了嗅觉;大地无qíng地撕开决口,黑色的死尸在沉眠中走向永无宁日的绝路,往仿若柔软的地表深处堆叠……

  自然与人类的愤怒对于卑微的个体来说微不足道,带着遥遥不关己的冷漠置身事外。真正令人手足无措到无望的,也许仅仅是至亲至爱的诞生或死亡。

  是什么样的变故让你的世界一瞬间逆向倾覆?

  是谁的诞生?

  是谁的死亡?

  隔壁房间里婴儿放肆的哭声撕破宁静的夜。女人的轻柔低语随之而生——“不哭不哭”。幸福的生命在做着简谐运动的摇chuáng中摇晃,依然要以号啕大哭来恐吓这个陌生的世界。

  文樱无心读书,搁下笔,去厨房找吃的。黑暗的通道里只有一个角落透出暖huáng的灯光,微张的门内是幸福的一家人,父亲,母亲,和未满月的儿子。那么——

  自己算什么?

  看不见,又不愿开灯。压抑感从夜色中膨胀开来,心脏胀痛。拖鞋的软底无声地辗过地板,内心空dàngdàng,胃被酸楚感搅得难受。

  文樱滞在黑暗里,微弱的光线随着房门逐渐减小的张角从身边流失。掉了头回到自己房间,冷白色的灯光铺洒得惨惨然。chuáng头搁着照片,父亲定格在方寸间的微笑是整间屋里唯一留有温度的存在。

  女生取过照片,方型的木质像框已被摩挲得变成了圆角。

  就像做实验时溶质的分解,它们被撒进无色的溶剂,带着真实的鲜明的存在感静止在杯底,玻璃棒旋转时折she出耀眼的光线,再快乐一点点,跟着它奔跑绕圈,然后渐渐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被消融,变成了寂寞的离子。

  和那一样。父亲的微笑被投影在女生的瞳仁里,日光般消散在心室中,不断不断地渲染起快乐,最后被溶解不见。

  视界逐渐变得模糊,文樱用手揉了揉眼睛,依然看不清楚,手背却被什么濡湿了一片。

  他的脸在微薄的白炽灯光下扭曲成温暖的曲线。

  我算什么呢?

  在这个家里,我和你一样,像是不存在。

  多余的人。碍眼的人。局外人。

  ——Outsider。

  如果不是曾经那么幸福,我怎么会这样难过?

  如果不是记忆中有那么多快乐的片段——

  父亲从柜台端着肯德基全家桶走来,揉了揉文樱额前柔软的刘海,女生笑得乐不可支。母亲嗔怪着:“给她吃这么多要发胖哦,乱来。”父亲包容地对láng吞虎咽的女儿弯起眉眼,“我女儿发胖也是很漂亮的啊。”说罢端详半晌,又补上一句:“还真是谗哪。”

  语气中没有半点责备的成分。

  穿过许许多多漫长的离别的黯淡时光,我听见你宠溺的声音,那么单纯的小幸福在我gān涸的心涧缓缓氤氲。不自觉落下泪来。

  ——我怎么会这样难过?

  [伍]

  晚饭时的其乐融融也只是他们三人的其乐融融,文樱不太自在地抱着碗一声不吭吃饭。继父并不喜欢这个额外附赠的女儿,原本还有些顾及自己的母亲已经有了新的儿子。吃饭吧,什么也不奢望。

  电话铃响了。母亲起身去接,过了一会,表qíng凝重起来。文樱依然低头吃饭,没花心思去听究竟什么内容。

  等到她回到桌上时,才知道和自己有关。

  “是你老师打来的。”

  “诶?”文樱不太确定是否听得真切,“是……邵茹?”

  “他说是你数学老师。”

  心抽搐了一下。许杨么?

  “你没跟你老师们说不上大学的事?他好像是劝我让你拿推荐表。……呵,拿了也是làng费。”

  文樱面无表qíng地看着母亲,没做声。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她两个月来第一次和自己说话吧?

  “我跟他说你成绩差不会继续读的。”

  成绩差。多么理直气壮又冠冕堂皇的借口。

  文樱没有接话,却用满不在乎的口吻提了另一件事,“妈,我想搬出去住。”

  “嗯?也好,你去吧。”

  没有任何犹豫和迟疑,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迅速答话,也许是早就计划好的事qíng。文樱不由得低头苦笑了一下没有再开口。

  恩?——你终于自己主动提出了?

  也好。——这当然最好了。

  你去吧。——别拖了现在就走吧。

  没有丝毫留恋。

  家里有那么多套房子你随便去哪里都好,不要在这里碍眼了。

  文樱放下碗筷回屋收拾东西。想着许杨碰到这样的学生家长一定很莫名其妙吧。唉,他真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个时候,不是为我,为了别人,也是一样。

  许杨从教案上吃惊地抬起头来,“什么?为什么要开除?”文樱有点犹豫地答着:“颜老师反对她和江寒jiāo往,出手打她结果自己摔倒了。”

  “然后现在还污蔑她殴打老师。怎么可能嘛!我们全班可是都看见了的。”芷卉接嘴道。

  话音未落,许杨已经“刷刷”在“呈qíng表”上签下了大名。

  大大出乎了芷卉和文樱的预料。

  之前被几个任课老师模棱两可地拒绝,不免有些灰心,没想到许杨竟这么好说话。

  “虽然沙杏久学业不太好,可是,”许杨把纸笔递还给京芷卉,“作为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是最起码的原则吧。”

  正因为这样有正义感也得罪不少人,幸亏他始终是最qiáng的数学老师,深得校长器重,原先一直带着A班,今年主动请缨来教K班,可能多半是因为K班班主任是邵茹的原因。

  ——就是那样敢想敢做的人。

  其实,早在他担任K班数学老师之前,文樱就认识他了。

  走在人群里,走廊里,甚至从隔壁教室传来他的声音,都能第一时间分辨出“是他”的那种认识。

  [肆]

  周五放学十,刚下过一阵雨,风冷飕飕的。明明是秋天,却搞得像梅雨季节一样湿冷。

  看见提款机上的数字从1开头变成了3开头,文樱一愣。

  这变化已经维系着自己与母亲唯一的联系了。

  整个月,没有一个电话。如果什么都可以用钱去换,我很想换你一句:“复习得怎么样?有信心么?”

  文樱按下取卡键抽出信用卡,可是心里的悲哀却翻江倒海地降临。鼻子不争气地发酸。

  初一时同样住校,每周三回到寝室就看见留在桌上的一碗红烧ròu和妈妈留的字条:“小樱,你们宿舍管理员好难缠啊:)变天了,注意自己添衣服别感冒了哦。我和你爸等你回家过周末,但愿你们别再补课啦!”

  为什么时隔五年,竟这样天壤之别?

  女生在原地缓缓蹲下,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傍晚亮起的路灯在击水表面形成光怪陆离的色散,每一辆车经过都激起几排水花。

  是卑微的弱小的波澜。

  驶离后周遭又恢复死寂。

  校门口拥堵着一群来送伞的家长,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飞奔向城市的某一dòng温暖的灯光里。那种光线,连夕色都相形见绌。

  ——我的世界是这样。

  路灯的光擦过女生蜷缩在一起的小身躯,在地面投she出一小团脏兮兮暗淡的影子。

  世界上有没有一种黑dòng,能让惧怕光线的人生存?

  爸爸,我很想你。

  “啊,同学,你怎么了?”

  忘记了后面还有排队取款的人。文樱抬去头,自下而上逆光看去,视野中的昏huáng灯光抽出向外扩张的丝线,三步之遥的地方,往上,是年轻老师的脸。

  “诶?是文樱?”

  无限亲切温和的询问。

  ——你怎么了?

  瞳孔里的高光孤单地亮着,挤走拥堵在眼前的许多哀愁,秋天的最后几片树叶随风葬送在泥土里,一点点雨后清新的糙香在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蔓延,颓败的植物们唱响宣告剧终时的低沉挽歌,校园里的百年古木被罩上黑色的防风纱衣。

  文樱怔怔地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视线切合着一个大钝角的边缘向上延伸,逐渐模糊的视野里,许杨的面孔被从远处来的车灯一寸一寸地打亮。

  “信用卡被吞了?没钱用了?哎——你别哭啊。”手足无措得滑稽,太滑稽了。许杨也跟着蹲下来,从钱包里掏出仅剩的两张红色纸币,“别哭啊,老师先借给你。”

  汽车飞快地开远,红色变成暗红色,仿佛一个悲伤的比喻沉沦进夜幕里。

  老师,你这种滥好人啊,像一个人。

  仿佛却不是比喻。

  [叁]

  “为什么要打柯晓琳?”杏久毫无波澜的声音,文樱削苹果的手一滞,“别告诉我是意外。全过程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不惯她张扬跋扈。”

  “得了。你看不惯的人多了,哪次见你动手?”

  “……因为,许杨。”

  “哈?”没反应过来。

  “她在背后中伤许杨,说他瞎积极,说他给我们义务补课是想在校领导面前表现!根本不是!根本不是那样!”

  沙杏久用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莫名其妙激动起来的文樱,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愤怒的声音变成了悲伤。

  杏久轻轻拍她的肩,“我知道,我也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知道么?

  你什么都不知道。

52书库推荐浏览: 夏茗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