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知道他对我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人。
这是我仅有的,最后的,唯一的一线温暖,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是我孤注一掷的留恋。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已经对我没有意义。
是我唯一不能容忍别人中伤他的人。
脆弱的心脏被冰冷恶毒的血液包裹起来。那么,我可以因此获得仇恨的气力。
任何和我有关和我无关的事qíng,我都可以置身事外。可以假装看不见,可以假装听不见,可以假装没感觉。可是你偏偏刺痛了我最敏感最纤弱的那根神经。那么,我可以疯狂到为了让你得到教训而不择手段。
气球飘摇到一定高度,就会“啪”地一声毫不犹豫地爆裂。不像风筝,还要忍耐断线那一瞬间的剧痛。自由,其实是没有任何再可以失去。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东西再值得失去。
我仅有的,也是我最后的底线。可是你居然在我面前反复试探……
那么。
——就请你闭嘴吧。
闭上你中伤他的嘴,封存你中伤他的言语。
我怎么可能轻易原谅你?
柯晓琳。
冬日的傍晚,天色早已经黑透了,喧嚣的教室瞬时凝固。
“吧嗒——”
令人心慌的声音。
“吧嗒”又落下一朵深红色的花朵。
许杨被慌张的学生拖下楼,冲进被别班围观学生层层包围的三年K班教室。粗略环顾四周傻傻站着的学生,没有一个受伤,地上却凭空多出一滩血迹。
血腥味在湿冷的空间里扩散。
“怎么回事?”许杨捉过站在最近背对自己的女生。
苍白的脸色从自己视野不及的处所逐渐转出来,与此同时,女生的视野也从半垂的眼睑下逐渐向上攀升,一点,再加一点,仿佛一个冗长的慢镜。
文樱被迫看向许杨,原本犀利冷漠的眼神瞬间柔软下去,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有什么,堵在了喉咙里。
有生以来第一次,愤怒到与人大打出手,如果不是杏久及时帮自己挡了一下,头破血流的可能是自己。可是,那又有什么重要呢?
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可以失去了。
——呐,对不起。
——请原谅我不能容忍。
[贰]
文樱穿过采光差劲的教学楼走廊,所到之处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很明显那些不明是非的议论和自己与许杨有关。
距离因为一封捕风捉影的匿名信件许杨从校长办公室拂袖而去已经七天了。看着他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在讲台前上课、跟同学们开玩笑,内心突然涌起一阵辛酸。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地好,有时会被叫起来回答问题,
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
可今天,这种表面的祥和就要结束。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再留在圣华了。明天去出高考题,下半年就调去阳明,无论校长怎么挽留,他依旧是个骄傲的人,眼里掺不进沙。
不能忍受他人可耻的猜度与污蔑。即使更多人在信任着他。
他合上教案,笑着说“我不是个好老师”。一阵风过,黑板上簌簌地掉下一些白色粉笔灰,然后转过身从门口绕了出去,留下一个苍凉落寞的背影。好些女生都落下泪来。
——我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下课铃又变回单调的钟声。杏久早早地收拾好书包在座位旁等文樱。同班同学陆续都走了,空旷的走廊里传来别班女生清晰的感悟:“唉,要毕业了,真是想想就伤感。”
另一个问到“怎么了”的声音则随着两人的走远而变得不太清晰。
文樱从抽屉里拿出什么递给神游着的杏久,女生定睛一看,像是一封信。
“这是——”
“帮我给许杨好么?”
“诶?”没搞清楚状况,还条件反she地挡回来一句,“你自己去给嘛。”
“以现状来看,我去数学办公室找许杨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哦,说得也是。”杏久接过信,做了个“等我一下”的手势转身准备上楼。
走出很远才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什么的杏久终于反应过来,回过头,“我说,你不会真的……”
文樱像早有预料似地抬起眉毛等待她的下文。
在犹豫的片刻里,语气由质问变成了询问,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问出来,杏久为缓解气氛走近了两步,停在相隔大约五米的地方,“你是真的喜欢许杨么?”
声音散揉在空气里,空气却随之紧张压抑起来。
文樱笑着往墙上靠过去,“It’sasecret。”
——It’sasecret。
猜想到答案多半是肯定的杏久露出一副“你真是不可救药”的表qíng转身上了楼。如果不是的话,gān吗要保密啊?真受不了那种小女生做派。
耿耿于怀的杏久明明帮了忙却还要在回家路上打击她:“许杨这种人哪里好啊?”
“你觉得他不好么?”
被反问得哑口无言。
“说来也是的,刚才去送信的时候他人不在,桌上还放着A班人送的一大束花。”仔细回忆了一下又笑起来,“还是百合,真是……缅怀死人才送百合吧?一群书呆子。”
“鄙视别人之前先好好自我反省啊你。缅怀死人是送jú花才对。”文樱无奈地翻着白眼。
“诶?是么?咳咳,反正就是,觉得他们班的人很矫qíng……其实如果我们班组织送点什么给他的话,我也会赞同的。只要不是花就好。”
“可是,我很喜欢花啊。”
“是么?你果然还是小女生。”
“只要不是jú花就好。”
“恩?”
“这么说吧。杏久。”女生突然认真严肃地听下来侧过头说道,“我最喜欢的当然是樱花。但是不常开,花期又短。相比起来其他花还是康乃馨比较能接受一点。”
“喂。你跟我说这个gān吗?我又不会逢年过节送花给你。”
“我死后你来看我就送康乃馨吧。”
“……你在说什么啊?!”女生终于被莫名其妙的言语激怒了,“大白天讲这种不吉利的话gān吗?”
“诶?大白天不能讲不吉利的话么?”哪里的规定?这下换文樱突然被搞懵了。
[壹]
——我死后你来看我就送康乃馨吧。
——大白天讲这种不吉利的话gān吗?
新闻: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本市圣华高级中学一名高三毕业女生于今天下午四点从学校远翔楼天台跳下,经抢救无效身亡。据称,这名女生前两天刚收到F大录取通知书,自杀原因不明。时值暑假期间,特地在高中母校坠楼身亡的行为让闻讯的老师同学都无法理解。本台还将进行追踪报道。
——It’sasecret。
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地在我脑海里打下烙印。三年里最快乐的一点一滴都与他紧紧维系。
教反证法时,他说:“我看见一只乌鸦从头顶飞过去,是黑的,有看到一只乌鸦飞过去,还是黑的,看到第三只乌鸦飞过去的时候我就会想:‘噢,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是只要我看到一只白乌鸦飞过去,这句话就不对了。”
一会儿说:“你们这样做是很容易打断我思路的,我都不知道讲到哪里了。”一会儿说:“你们尽量提问吧,我思维逻辑很严密,不会被打乱的。”
有时候开玩笑:“前几天,我的一个考上F大的体形像棱台的的学生请我吃饭……”
还曾说:“我们老师都说不要搞题海战术,不要题海,那是因为我们曾经跳下过题海啊。可是你们还没跳下去过,所以要跳!要做题!”
以及“概念!概念!概念!”和“你们这种学术赌徒!”
记得每一个jiāo集。
那么,最初的那个呢?
是什么使你变成我黑暗世界的唯一光亮?究竟是什么呢?
高一的午间休息,文樱站在学校侧门等外卖,送外卖的小弟风风火火骑着自行车朝自己飞奔而来。女生伸手到口袋里掏钱包,却摸到空空如也。身上瞬间涌起一阵燥热。去哪里了?
送外卖的在铁栏杆外等得不耐烦,催了声:“快点啊。”又加剧了紧张感。
刚才课间陪杏久去买冷饮忘在小卖部了?真要命。
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左右环顾,看附近有没有认识的人先借点钱,一回头却发现值周班的纠察正远远地朝这边走来。
来不及了。
文樱面露难色地转过身重新面向送外卖的,突然身边多出个人,在事后反复的确认中知道他是一年A班的数学老师,但当时没有这种觉悟,看到个成年人就以为是学工委的老师,吓得拔腿就跑。
可是到底胆小,又被身后“等一下,回来回来”的声线绊住了脚步,回过头,那人正付着钱把盒饭从铁栏杆的间隔处塞进来,一边还笑着,“忘带钱包了吧?”
和预想的完全背离。文樱微怔,歪着头朝他看去。那个单纯的微笑在心里缓缓氤氲开。听见他说:“学校食堂的伙食是是不怎么样。不过,你还真是谗啊。”
无限温柔的宠溺的声音。
——还真是谗啊。
曾经那么熟悉,如今险些忘记,或者无力记起。
他和他那么像那么像。
女生当即愣在阳光明媚的秋日里,光线穿梭在风中扫过年轻的眉眼,一切都像是一个温暖到令人心痛的梦境。
我没有告诉你。你很像一个人,我的父亲。
不是爱,也不是依赖,而是我自欺欺人地骗自己,那是根亲qíng的延长线,仅此而已。
仿佛却不是比喻。
你像我的父亲。
——这是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殇]
呐,你知道么?一朵樱花的生命长度,是七天。
只有七天。
高考过后,从出题集中地回来,准备收拾办公室里的东西离开的许杨,在桌上一大堆已经枯萎的百合花旁看见那封信。署名是:文樱。
其实不是什么qíng书,只有三句话。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你的女儿。
——请你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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