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边在下雪,”齐俨的视线从chuáng边上方的点滴瓶移到窗外,“只能待在屋里。”
他的语气平常,似乎只是想和她闲聊。
“z市没有下雪,不过气温很低,感觉很冷。”
这通电话不知道讲了多久,手机都隐隐发烫了,那边才挂断,阮眠握着那一团温热,想着刚刚的对话,又轻轻地笑了出来。
忽然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又有了期待。
很快学校就开学了,和普通的学生不一样,美术生们还需要全心准备三月份的美术单考。
阮眠的练习qiáng度也加大不少,每天早早出门,到了晚上八九点才回家,基本上睡下都接近半夜,眼底的那一圈淡青色就没褪下过。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单考结束。
她人几乎瘦了一圈。
姜楚看得心疼极了。
“楚楚姐,你等一下把地点给我。”
“要不我再给你找别的,你先休息几天?”
“不用。”阮眠摇摇头,继续去喝杯子里的温水。
“其实不用这么辛苦的,我可以帮你……”
“不辛苦啊。”她笑了笑,小脸上光彩熠熠的,“做的是我喜欢的事,怎么会辛苦呢?”
姜楚妥协,“那到时我送你过去。”
一家会所要找人画壁画,一幅给五千块,学校那边的手续还没弄好,阮眠这几天刚好有空,便想着去试试。
然而,这活儿并没有比她想象的轻松,第一天下来就累得腰酸背痛。
可她的时间不算多,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到第三天,壁画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阮眠调好颜料,爬上梯子,指尖勾勒出一朵富贵的牡丹花……
不知不觉,颜料用完了,她正打算爬下来,突然察觉到什么,视线垂落——
男人正站在梯子几步远的地方,长身玉立,黑色风衣被走廊的风chuī得衣摆微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正深深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这场景一如那次的会所相遇。
只不过此时她在上方,灯光融融,而他就在她的身影里,眉目沉稳,唇边含笑。
阮眠清晰地听到脑子“轰”的一声,心底的欢喜几乎撑得要爆炸开来,扶着梯子的手在颤抖,双腿也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
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下来,梯子的横木因为沾了颜料,脚底不小心打滑了一下……
下一瞬,她稳稳地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为了方便,她之前脱了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羊毛衫,因而齐俨很轻易就能感觉到怀里那起伏的少女线条……
第二十八章
齐俨接了满怀的软玉温香,冲力有些大,加上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他向后退了两步才将两个人稳下来。
阮眠下意识就想去抱他的腰,一想到自己的手上还沾着颜料,迅速又收了回来,脸颊摩擦着他胸前带着微微凉意的布料,鼻间都是他好闻的气息。
她用两根还算得上gān净的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手臂,这么真实的触感,总该不会是一个梦吧?
齐俨忍不住唇角微扬,“是我。”
怀里的人抬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面色透着些许赧然。
这人一定也察觉自己刚刚的幼稚的小动作了,阮眠第一反应就是窘得想推开他,可又舍不得,哎,还是再多抱一会儿吧。
走廊的风有点大,刚好两人站在舀风的位置,阮眠身上又穿得单薄,风一chuī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齐俨皱了一下眉,“先把外套穿上。”
她这才想起正事,壁画还剩最后的收尾工作,总不能半途而废,可真的舍不得,一点都舍不得——怕一松手他就又不见了。
“待会还要画画,怕弄脏衣服。”
穿着外套画画确实不太方便,另一方面,她平时都穿校服,过冬御寒的外套总共也就那么几件,沾上颜料又不好洗gān净,所以有时宁愿冻一下,反正她身体底子好,也不怕感冒。
齐俨却不赞同,“穿上,衣服弄脏了再买新的。”
阮眠“喔”一声,从他怀里退出来,走到一边拿起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外套穿上去。
还是赶紧把小尾巴收了,免得要他一直站在这里等。
从她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他比几个月前清减了不少,脸色也带着不同寻常的苍白,估计是忙得没时间休息,那么现在他回来,是不是意味着那边的事qíng告一段落了?
那他还不会再离开?
阮眠站在梯子上,又低头看了看,正讲着电话的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也看了过来,朝她点点头。
那意思是:放心,他不会走,他会在这里等她。
她的心暂时落回胸腔,凝了凝神,开始认真画画。
那边,齐俨结束通话,他走过去,扶住微微晃动的梯子,又抬眸看那近在眼前的纤细身影,眸色沉了沉。
有两件事他没有告诉她——
第一件事,去年十二月底他本来打算回国参加她的家长会,但在去机场的路上遭遇一场特大车祸,事后查明那是来自商业对手的恶意报复,虽然对方及时得到了更惨痛的教训,可因为之前身体损耗得太厉害,他曾经在手术台上两次失去心跳……所幸最后手术成功,他在医院躺了将近三个月,直到现在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
第二件事,他以“家长”的身份从她老师那里要来美术单考的时间和地点,特地提前两天回来,她考试那天,他就在考场外面等着。看到她和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一起走出来,他没有叫她,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或许小姑娘现在还分不清对自己更多的是依赖还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又或许更适合她的是这些同龄的男生……
这两件事都迫使他重新认真而慎重地考虑这个问题——要不要把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如果说之前还有任何的犹豫,那么,就在刚刚,当他把小姑娘抱在怀里,感受到她的心跳时……那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答案。
除夕那天,他刚好从icu转入普通病房,之前的一场恶xing高热又将他送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他躺在chuáng上,听着外面“簌簌”落雪声,心qíng有些烦躁,甚至生出这样的念头——其实就算回不来也没有多大关系,或许母亲正在另一个世界等他……
念头一起,便很难控制住。
可就在那时,她的信息来了。
他看了一眼内容,几乎呼吸一窒,她祝他新年快乐,可就在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在那个早已想逃开的家里,会用一种什么样的心qíng给他发信息?
于是他立刻回拨过去。
当时身体几乎弱乏到了极点,又不能让她听出任何的异样,只好尽量把话题往她身上拉,将近一个小时的通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他安静地听,所有和她有关的事,他都想知道。
小姑娘甜软的声音将他从那重重的yīn暗中剥离出来,连她的名字都似乎有魔力般,心里念一遍,身体里的疼痛便减少一分。
从那以后,那般灰色念头再也不敢有,也不能有。
如果他不在了,他的小姑娘该怎么办?
如果他不在了,他的小姑娘被人欺负,谁来保护她?
如果他不在了……
光是想想就觉得无法接受。
壁画完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阮眠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正打算从梯子上爬下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男人,两人的视线重叠在一起,他从椅子上起身朝她走过来。
阮眠有一种错觉,每次不经意地回头都能和他目光相对,好像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齐俨看了一眼壁画,目光又落在她身上,“好了?”
“嗯。”
她不习惯居高临下和他相对,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下来,站到他旁边去,忍不住侧头看了看。
唔。他到底有多高啊?
以前怎么没感觉两人的身高差距这么大?之前被他抱着,好像也只到他胸口?
“怎么?”
阮眠不好意思地咬了下舌尖,“我觉得你好高。”
她听到他轻笑了一下,接着头上传来一种异样的触感,她全身一动不敢动,好半晌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刚刚他在摸她的头?
印象中他是第一次“主动”对自己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耳根又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红了起来。
“多吃点,以后还会长高的。”
哎?
他果然就带着她去吃饭,就在这间会所某个雅致的包厢里,他们刚坐下就有服务生进来把一盘盘菜放到桌子上。
这是事先就点好了?
每个盘子边缘都压着鱼尾金丝,更不要说上面盛装的jīng致食物,阮眠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算,有些懊恼地鼓起脸颊,她辛苦两天画画赚的钱,估计都不够用来付这餐的饭费。
齐俨不动声色地欣赏她那可爱的小表qíng,只觉心qíng愉悦得不行,又想逗逗她,“放心,这家会馆我有入股,可以免单。”
“真的?”她又有些高兴起来,“这么说,我也算间接赚了你的钱?”
虽然钱的数目不会变,可一想到那钱算是从他手上赚来的,就觉得那不是普通的钱。
好开心好开心。
齐俨轻抚着茶杯边缘,“算。”
如果这能让她更开心一点。
他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咽下去,喉结微微耸动,“阮眠,我记得临走前给了你一张卡。”
大概是茶水的浸润,他的声音听起来清雅温润极了,“为什么不用?”
阮眠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张他名下的副卡,里面的金额大得惊人,每个月定时还有一笔钱打进来,她光是捏着薄薄的卡都觉得提心吊胆,用纸层层裹住压在枕头下,每天晚上睡前都要查看一遍还在不在。
“因为……”她吞吞吐吐,当着他的面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因为我们还不是那种我可以心安理得用你的钱的关系啊。
最后只好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因为里面的钱太多了。”
当时他走得太匆忙,只是想着至少不要让她有这方面的担忧,倒是没有考虑到这点,何况小姑娘心思又太敏感……齐俨暗暗思索着,总要找个别的什么方法让她心甘qíng愿接受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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