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她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店见面,纪小蕊在店外一把拉住我,神色诡异地盯着我好几分钟,跟我道歉,“那天的话,我说得太重了。”
我豪迈地笑着,表示不介意。人和人是有差异的,最大的差异xing就表现在对同样一件事的理解,每个人都不一样。
母亲围了条大披肩,看上去比之前还瘦,手指上还夹着一支女士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抽烟,有点愕然。大概我盯着她的手指时间太长,她把手里的烟掐了,上上下下盯着我好半晌,最后才说了句,“你没事就好。”
我笑着点头附和说“没事儿”,然后落座。
母亲沉默了一会:“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怎么不通知我?”
“你看,”我有jīng神的笑,“我连一根头发都没掉。”
“学校太不安全,过来跟我一起住。”虽然是命令的语气,但并不是绝对。
人家和母亲住在一起是可以朝夕相见的,我跟她住在一起,见面的时间恐怕不会比现在更多。我的分析实在有道理,她凝着眉心,慢慢想了一会。
“那么等这部电影拍完吧。”
“哎,您别——”
我要再说,她已经没时间听了。确认了我还是全须全尾,连头发都没烧掉一根,马上站起来回片场。我也不急,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打算离开,迎头撞上了熟人。
算起来,从新年那天晚上到现在,我有两三个星期没有看到他了。
我对顾持钧点了个头,打个招呼。默默在心里笑纪小蕊:她拿着我母亲给的工资做两份事,认准了我不会跟我妈告状?
顾持钧落座,点单一气呵成,没有看我,也没有多言。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傻乎乎坐在位子上。哎,心里叹了口气想,顾持钧比我妈,可难对付多了。
“这段时间忙于拍电影,今天才知道你们宿舍前几天的火灾,你竟然没有告诉我你们宿舍发生了火灾。”
“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广而告之。”
我转着咖啡杯。我还没有告诉你们我也差点遇险呢。
“你对我还真是不够信任,那么,就一点点来吧。”顾持钧喝了口咖啡,声音很平静,“许真,既然你不希望我拍戏,我就退到幕后。所以,《约法三章》之后的片约,我都推掉了。在这种前提下,我们应该可以试一试。”
他说话时两道英挺的眉毛一动不动,仿佛在说跟他完全不相gān的事。
我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忐忐忑忑惴惴不安不敢置信,我有这么大魅力?能让他为了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太异世界外星球了。我后悔不已地抓着桌面,恨不得在上面抠出一个dòng来。我怎么才能告诉他,我没有那种意思。
但不等我开口,顾持钧极度镇定地,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qíng,那样继续聊下去:“你太年轻了,也缺乏安全感。觉得我不值得信任是可以理解的。你说你玩不起,我比你还玩不起。对你来说,是一场恋爱;我要是谈恋爱,事业基本上会陷于停滞,人气下跌,还有广告合同,有合同明明白白写在那里,我谈恋爱就是违反合约,”顾持钧眼睛不眨地看着我,“我们的损失,谁比较大?”
他不会要我赔钱吧……我额头开始冒汗,从来没觉得身体虚弱至此。我就像在表演一出不得已为之的哑剧,张张嘴,没有道出任何声音。
“最开始认识你我就告诉你,我从来不客套,也不会逢场作戏,”顾持钧语调很沉稳,“你不会认为,这半年来,我在你面前的表现都在作假?哪一次,我不是言出必践?”
“……我……我只是……我们不太合适……”
话出口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结巴。我没想到我这辈子也会结结巴巴的说话,像是理亏,又是愧疚,还有无奈。
“明白了,”顾持钧更进一步,“你关于合适的标准,我洗耳恭听。”
我完全没准备好,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合适的说服之词,整个人跟傻子无异。
“那么,我来说吧。”
顾持钧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我闻声一惊,兔子一样抬起头盯着他。对面那个人那姿态像足了严厉的老师,又像一个深藏不露的审问官。我想起来,他的确演过卧底的探员,而我就是罪大恶极的犯罪嫌疑人。
如果告诉旁边的人我们有感qíng纠葛,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相信。
“你觉得我太老了?”
我真不觉得他老。他仅仅比我大了十岁。身为大明星,他本来就是那种英俊得让人不会联想到年龄的长相,更何况保养锻炼从来不缺,扮演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绰绰有余——虽然他过了三十岁后就再没演过毛头小伙子。
“……不是……”
“怕你妈妈阻拦?”
我茫然道:“……唉?”
“你讨厌我到愿意跟我试一试都不肯?”
……我怎么可能讨厌他。
从头到尾我不敢直视他,却能感觉到顾持钧的目光就没离开我身上。我怎么就忘记了,他不但是影帝,还是心理学系出生。
“你对我提出的要求,我可以做到。于是,你现在又在想找新的借口来搪塞我?你可以和我暧昧,却不肯越过那条线,你当我是什么人?我那么不堪?”
搪塞?再也不敢了。不堪?我怎么会觉得他不堪?但他说对了一点,我不敢越过那条线。我们如同两军阵前对垒,他咄咄bī人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而我节节败退,连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都守不住。垂着头看着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感觉到了一种无奈、荒谬、类似于爱qíng的慰藉。
我垂着头,长久的沉默,顾持钧也不做声。时间和咖啡的热度一起溜走了。我多希望他就也像那流失的温度,悄悄离开。
“你在哭?”
顾持钧的声音一颤。
胡扯。你才哭!
我怎么可能掉眼泪?这么多年,我就掉过两次眼泪。一次是父亲去世的时候,再上一次则是午夜飙车停在湖边的时候。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哭啊。他真是疯了。他以为我是谁,在电影里和他对戏缠绵的女主角吗?那些玻璃透明心的公主大小姐?他完全搞错了。当年在非洲大糙原上被狮子豹子满地追我都没哭呢,现在怎么会哭?
不知何时起,顾持钧却到了我身边,半蹲在我腿畔。
他的手指从我脸颊上划过,在我眼皮下摊开,我看到他的手湿漉漉,居然泛着水的光泽。也不知道那些水是从哪里来的,绝对跟我无关。
我一把抹掉脸上的不明水迹,抓起包站起来,低头看着半蹲着的他,“顾先生,给我时间想一想,我会给你答复。”
他没有拦住我,默默颔首。
我逃回学校,写我的毕业论文,把所有的一切抛之脑后。
大四的下学期终于姗姗来迟,随后又是chūn假和测试。林晋修倒是说对了,我也确实不喜欢当服务生。没了曼罗的工作,也有去了心头大患的感觉。学校的事qíng一切如常,有时候跟沈钦言见见面。
我也不怎么去见我母亲了,自然不用跟顾持钧碰面,这让我松了口气。我还没想到怎么面对他。
正在图书馆找资料,忽然接到纪小蕊的电话。她告诉我《约法三章》杀青的消息。剧组现在狂欢,闹得很。纪小蕊声音没什么热qíng:“你也来一起庆祝吧,车子都快到你们校门口了,是梁导要求的”,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只好收拾了书包往校门一路狂奔,恰好赶上了来接我的车。
到了地方才知道,剧组包了一家夜店,百来号人在里面狂欢。
音响开得极其大,随处都可以闻到酒香,我的心脏几乎要被震掉了。服务生抬着一箱箱的酒进来,可想而知,这里根本就不是以瓶的数量消耗,而是以箱子计算。大家辛苦了大半年,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拍摄,激动也是正常的,太激动我吃不消。半小时前我还在学校的图书馆看书呢,反差太大,一时半会儿缓冲信号不好。
我想起某位哲人说过,被压迫得太久,人类也会化身为妖魔鬼怪。
偌大的厅内光线晦暗不明,我看到有人在跳言语难以形容的舞蹈,有人站在角落的沙发上,一只手握着啤酒一只手握着话筒唱着古怪的、完全走调的歌;还有人躲在酒廊里,完全心无外物拥抱接吻,动作**到了极点,我几乎要瞎掉了。
我的眼角余光瞄到那对是秦子青和罗睿。虽然顾持钧的名字在演员表的第一个,但秦子青和罗睿才是《约法三章》里镜头数最多,换言之戏份最多的。
纪小蕊淡定地告诉我,“他们假戏真做,早就好上了。”
“我还以为只是绯闻……”
纪小蕊摇头。
说话间有两位服务生搀扶着一位大叔离开,我定睛一看,是电影的美术指导。
“喝成这样肯定没法回家了,”纪小蕊说,“我们在酒店楼上开了房间,谁醉了就抬上去睡,要回家的也有服务生找出租车。”
路过一个包厢门口,我听到了某种让人面红耳热的呻吟,忍不住扫了一眼,发现门口虚掩,隐约看得到赤条条白花花的人影纠缠。我没有勇气去看那是谁和谁,匆匆别过了视线,有一下没一下踢着脚下的地毯。
纪小蕊低声念了一句“该死”,伸手抓过门把手,“啪”一下迅速关上了门,很平静地开口,“这群人疯起来,是没有底线的,别放在心上。”
我也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我没打算告诉她我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局面了,娱乐圈可不就是这样。
她把我带到楼上一个略微安静的包厢里。这里的隔音效果真是不错,一上楼梯,楼下的所有喧嚣都被隔绝了。我妈坐在沙发上,轻轻揉着太阳xué。所有人都在狂欢电影杀青,她居然一个人呆在这里?视线一扫,才发现,桌子上有大堆的零食饮料,旁边还有个jīng致的礼品盒,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只大蛋糕,上面cha着蜡烛,还写着“生日快乐”几个字。
我在她身边坐下,好奇问:“这是?有人生日吗?”
母亲紧了紧披肩,看我一眼,“你的生日。”
震惊让我瞬间石化,解冻的一瞬间才想起今天的确是我二十二岁的生日。我妈居然记得我的生日?
我连忙说:“我都忘记了,难为您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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