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宓对这种类似农家乐的活动兴趣不大,她没有参与其中,只坐在糙莓园子外的石凳上翻着书,等他们出来。数学系的众人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很少接触这等活动,因觉得趣味盎然。即便是爱因斯坦,休闲的时候也会拉拉小提琴来活动大脑,更何况是他们呢?
这种喜悦的气氛感染了每个人,延续到了晚饭时分。
每个人都抱着一捧糙莓,吕子怡根本等不到回房间,就在旅馆外的池子里洗净了糙莓之后,在开饭前和众人分享,众人你一颗我一颗地吃起来。
唐宓对糙莓没太大兴趣,礼貌地吃了一颗后就放弃了。
另外一个对糙莓没兴趣的是叶一超,他吃了一颗之后就敬谢不敏:“太酸了。”
“哪有,明明很甜的好吧,都这个季节了怎么可能不甜?”吕子怡不服气,从篮子拿出一颗糙莓直接送到叶一超嘴旁,一副“你一定要吃”的态度,“你再尝尝看。”
叶一超微微皱了皱眉,从她手里拿过糙莓尝了芸,勉为其难道:“好吧,这颗甜一些。”
吕子怡容光焕发地拍了拍手:“我就说了很甜,叫你不信我!”
唐宓瞥了两人一眼,又转开了目光,服务员开始上菜了。
吃过晚饭众人纷纷回了房间休息,下午摘糙莓的时候众人都大汗淋漓,约好晚上夜探苍山。
吕子怡回到房间就开始洗澡,唐宓则把笔记本翻开,查收邮件,伏案看书做备忘,程老师的论文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半小时后吕子恰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瞧见唐宓在查阅资料和验算,倒是笑了:“你太认真了。”
唐宓随便“嗯”了一声。
吕子怡做事素来效率很高,此时连头发都已经chuīgān了,她梳着头发,在chuáng边坐下:“唐宓,我问你一件事。”
唐宓正伏案看书,不紧不慢地回答:“什么?”
“你喜不喜欢叶一超?”
唐宓心口猛跳不止,她猛然从书本中抬起视线,从镜子里看着长发披散的吕子怡,半晌后吐出一句:“这是我的事qíng,和你没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我喜欢叶一超。”
那一瞬,房间里几乎只能用“死寂”形容。吕子怡喜欢叶一超,这事儿唐宓早就看出来了,但是此刻她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陡然有一种大音希声的效果。
“说实话,我觉得和你说话挺费劲的,你不喜欢透露自己的想法,也不在意别人的想法,简直是个绝缘体,我心里猜测了你和叶一超两年时间,依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清楚你喜不喜欢他,所以只能问你了。”吕子怡说,“我知道问这话挺讨厌的,但我希望你告诉我答案。”
房间里非常安静,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的声音。
唐宓大脑里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没那个义务告诉你。”
吕子怡脸上的笑容dàng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郑重其事的表qíng。
“我是理科生,也不喜欢拖拖拉拉,gān脆直说好了。我从小到大应该和你差不多,只知道读书,在认识叶一超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喜欢某位男生。”吕子怡坐在chuáng沿,正色道,“大一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和叶一超,你们渊源很深,而且你太漂亮了,你如果追他,我完全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整整两年时间,我也没发现你和叶一超有什么进展,因此我得出了结论——你不喜欢他,或者说喜欢了也不敢表白。”
唐宓看着吕子怡,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她知道吕子怡喜欢叶一超,并且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我的话也明白地告诉你了。”吕子怡耸了耸肩,做了个很西式的动作,“我以后会开始追他,如果有可能,希望你不要妨碍我。”
唐宓心口猛跳,正襟危坐,面无表qíng地看着面前的女生。
半晌后她开了口:“你真觉得自己可以追到叶一超?”
“我就这个xing格,我喜欢数学,所以努力地学习;我喜欢叶一超,一样会拼命地去追求他。世界上可没有从天而降的好事。追叶一超难度是很大,两年没什么指望,三四年估计也不会有大成果,但我不着急。现在到毕业还有两年,然后我会跟他一起考托考G(考托福、考GRE)最后出国。”吕子怡冷静地分析,“你或许没注意到,我的学习并不差,我肯定可以和他申请到一所大学。”
在唐宓说出任何话之前,她的手机铃声先响了起来。
唐宓如蒙大赦,她没有哪个时候像今天这样这么感谢电话铃声的存在。
她拿过手机一看,是叶一超的来电,他在电话那头说,如果她有空的话,就到楼下宾馆的大厅去。
叶一超的电话是个再好不过的借口,唐宓长长舒了一口气,离开房间走到一楼的大厅。
虽然已经入夜,但大厅里依然灯火通明,照得一切无所遁形,清清楚楚。唐宓站在楼梯口看见大厅沙发上的两人,脸色微微一沉。
叶一超的电话果然是别有用心。大厅水晶灯下的布艺沙发上,叶一超和一位女士在沙发上对坐闲聊,聊天进展似乎不错,对方脸上露出了格外欣慰的笑容。那一瞬间,唐宓产生了转身就走的冲动,但仿佛心有灵犀般,叶一超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冲她颔首。
唐宓没辙,只得朝两人走了过去。
“我刚刚到楼下的时候恰巧看见傅女士……”叶一超没有让唐宓的疑心超过三十秒,慡快地解释了原因,“你祖母,她来这里找你。”
“嗯。”唐宓gān瘪瘪地应了一声,语气缺乏足够的热qíng。
傅女士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冲着自己这位表qíng冷淡的孙女开了口:“阿宓,坐下说?”
碍于叶一超在场,唐宓也只能在叶一超右侧的长沙发坐下来。
傅女士说:“我想跟你谈一谈,所以麻烦叶一超同学叫你下来。”
唐宓面无表qíng,摆出一副拒绝的态度:“我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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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GRE,中文名称为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适用于除法律与商业外的各专业,由美国教育考试服务处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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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一超看了看祖孙两人:“既然这样,唐宓你和傅女士先聊聊,我走了。”
“不必,”傅笙女士冲叶一超微笑,“叶一超,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
唐宓脸色顿时沉下来,一个“不必”还没出口,叶一超却已经答应了下来:“好啊。”
要说的话胎死腹中,就算是唐宓也觉得恼火:“叶一超,你可以去做你的事qíng,没必要在这里耗时间。”
她是真心觉得,叶一超的时间应该花在更有意义的事qíng上,比如奋斗在数学研究的前沿,实在没必要在这里搅和她家的破事,岂料叶一超却摇了摇头:“不,关于你的事qíng我都挺想知道的。”
他的话坦诚又直白,唐宓生生憋了一口气,不得不咽了下去。对叶一超,她实在是做不出来赶人的姿态。
傅女士瞧着叶一超,微微笑了,像是觉得叶一超的话很有趣。
“我和你爷爷去年去唐家村找过你。”傅女士说,“当时你的态度很生硬,这近一年里,我都在想要不要再次来找你。”
“我的态度没有改变,你不用找我谈话。”顾及叶一超在场,唐宓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我想你也很忙。”
傅女士感慨得很:“阿宓,我没想到今天会在路上巧遇到你。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这不是机会,只是个平常的巧合。”
傅女士知道和唐宓的谈话会进行得很困难,但没想到这么难,唐宓在她面前,已经到了连语气词都不屑使用的程度。傅女士早就查过唐宓的信息,唐宓所有的师长对她的评价都是“自重自qiáng,冷清孤傲”,她明白自己的这个孙女是“富贵不能yín,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那类人,她人生中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自己的任何讨好也很难收到效果。
“你爸妈的事qíng,是我们做得不对。”傅女士沉默了很久,才缓慢地开口,“我们当时是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结果酿成大错。”
唐宓如同木偶般坐在沙发上,脊背笔直,脸上毫无表qíng。
她想起之前听严晓冬开玩笑时说过的一句话“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gān吗。”,她想这句话还真是对极了。世界上不是每件错事都可以用道歉来解决。死亡是存在的,自己父母的死亡和他们没有直接关系,但间接关系少不了。
“你不需要解释,道歉也没必要。”唐宓有些不耐,“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不知道的时候,是可以当作不存在。”傅女士态度雍容,不为所动,“但知道了就不行,你毕竟是我的孙女,我不想跟你这么相处,无论你的态度如何。”
唐宓习惯用利索的言语和果断的态度来解决问题,并盼望着对方可以读出自己的态度并且知难而退——但面前的傅女士不是此类。
“那是你的事qíng,和我没有关系。”唐宓站起来,“我的话已经说完了。”
“请坐下,我诚心和你谈话。”傅女士脸色微微沉下去,“即便你不在意我是你的祖母,我想对老人起码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你外婆应该教过你这个。”
傅女士太懂得戳人心窝。唐宓咬了咬牙,坐了下来。
叶一超也拉了拉她:“别急,坐下再说。”
“阿宓。”傅女士说,“来找你之前,我调查过你你以前的同学、老师,对你赞不绝口。叶一超刚刚也在跟我说,你非常非常优秀。”
唐宓压抑着心中的不快,微微看了叶一超一眼。她不知道,叶一超和她的谈话居然进行到如此深入的地步了。
“有你这样的孙女,我很骄傲。你已经成年,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识,经济也基本独立,我清楚,提出和你缓和关系绝非易事。”
唐宓没作声——既然她都知道了,何必跟自己废话?
“你不用想得太多,我对你没什么要求,也不是要你认祖归宗。”
傅女士打开jīng致的手提包,取出一张照片,顺着茶几推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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