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文坐在车内目视她骑车离开后才吩咐蒋园开车——蒋园是自己父亲的秘书,也是他高中时的同学,两人说话完全不必客气。唐宓在车子里她一句话没说,车子开起来后她才开了口。
“刚刚绕了点儿路,现在去环海酒店的时间会很紧张。”
“不要紧。”
李泽文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
“明天晚上的酒会,我记得江老和傅女士也在名单上?”
名单是蒋园亲自处理的,她完全不用想就马上回答:“是的。”
“嗯,你待会儿回华宇,给我拿一张入场券。”
“你现在打算去参加了?之前伯父二番五次叫你去,你可都拒绝了。”蒋园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此一时彼一时。”
李泽文不再多言,拿起手旁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大约是李泽文气场太qiáng,自那日以后,那秦先生未再来缠她,而她为期五个星期的培训课程没什么波折地结束——七月底的时候,她终于拿到了人生中第一笔自己劳动所赚的钱,连日来顶着炎热的太阳奔波,也终于有了回报。
大一这一年中,唐宓多次发现电脑的短缺造成的影响,以至于查资料的时候,她不得不去学校机房用电脑。并且在以后的学习中,电脑和手机也都是必要的,她不能再落后于时代了。
她对于电脑了解极为有限,拿到钱的当天,便打电话咨询李知行。
李知行没半句废话,直接叫她去学校附近的大型IT卖场门口等他过来。
唐宓说:“你跟我推荐一下型号就可以了……”
“没事。”李知行笑着说,“我恰好有时间。”
她到达卖场后,李知行也到了。暑假期间卖场相当热闹,各种促销活动此起彼伏,唐宓简直看花了眼。李知行问了问她的需求,带着她直接去了笔记本电脑的卖场。
“前几天,我哥说之前碰见你了。”
“啊,是的。”唐宓再次认识到,李家兄弟俩的关系非同一般的好,什么事qíng都会通报一下。
“那变态的事儿,解决了吗?”
“是的,要谢谢你哥哥。”
“举手之劳而已,有什么好客气的。”李知行话锋一转,严肃地看着她,“再有人缠着你的话,你就叫我。”
“嗯。”
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变态的,唐宓想。
不愧是计算机系的高才生,李知行对电子产品有着很深的了解,各种参数也如数家珍,两个人上上下下把商场都溜达过一圈,最后才选定了一台笔记本和智能手机,价格很合理,而唐宓这个暑假兼职赚的钱也被消耗一空。
làng费了人家整个下午的时间,唐宓感激李知行的帮助,说他不介意的话,请他吃饭。
李知行笑着摇头:“不用的。”
“我虽然没多少钱。”唐宓很认真,“但该花的还是要花的。”
李知行忍俊不禁:“那你准备花多少钱?”
唐宓翻出钱包给他看,抿嘴说:“我只有两百的预算,所以请不了你吃太贵的。”
“先攒着。”李知行笑着帮她盖住钱包,“我会记账,等你以后请我吃大餐。”
”……”唐宓仰头看了看他,“那你会等很久的。”
“不着急,我有的是时间。”
他跨上自行车,冲唐宓微微一笑。
“走吧,回学校。”
“嗯。”
买回电脑的第二天,唐宓上了火车,回了宣州。回家之后,唐宓给外婆展示了自己的手机,用手机拍了许多自己和外婆的合照,上传到电脑里去,招呼外婆来看。
外婆对这些新式工具很好奇,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时,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哎呀,这都照出来了?”
“可不是啊。”
外婆这辈子就没照过几次相,此时看到电脑上自己放大的脸,格外惊奇,连连惊呼。
唐宓很满意地把自己和外婆的合照设置为电脑桌面——从这一瞬间开始,她感觉从原始社会进入了信息社会。
这个暑假她只能待在家不到三周,然而忙碌的事qíng还不算少。她的初中母校东阳镇镇中知道她暑假回了家,还特地请她去给中学生们做了一次演讲报告。她并不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有什么可以在学弟学妹们面前宣讲的事qíng,但碍于当年老师的恳求,还是去了。
自从外婆和舅舅的关系缓和之后,外婆本可以不用在田间辛苦劳作,但她一如既往拒绝儿子的帮助,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是绝不会懈怠一秒钟的,她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继养着鸭种着水稻,还扩大了菜园地。
当唐宓以为这个暑假可以轻松愉快地度过时,意料之外的事qíng却发生了。
八月中旬的时候,她起了个大早清理鸭舍,百多只鸭子的粪便在鸭舍下方也堆积了不少,有必要清理一下。
她把粪便扫出来,装了两簸箕,准备待会儿扔到水田里去时,忽然听到了敲门声。敲门声非常有规律,显示出了相当的礼貌,“砰砰砰"三下。
唐宓觉得很稀奇——和大部分村民一样,祖孙两人的这间土屋的大门只要有人在家从来都是虛掩着的,村民们要找谁,直接拉开嗓门儿大喊就是。
她拿着扫把和簸箕穿过堂屋,走到门前,往外看了看是谁敲门。
酷暑时节,阳光极盛,落在这农家大院落中,衬着两名来客如此显眼,如此贵气凛然。
来人中的那名女士有着银色短发,穿着款式简洁的西裝短裙,长度直到小腿,显得优雅知xing;而那名老先生身材高挑,脊背挺直,西装革履的打扮,很有风度。两名来客年龄应该不会太低,但大约是常年养尊处优jīng心保养,以至于她完全看不出来人的真实年齡,只能估摸着他们五十多岁。
瞧见唐宓出来,两人对视一眼,未开口说出任何话之前,先冲着唐宓极为友好地微微一笑。
唐宓拿不准来人的用意,客气道:“你们好,有事吗?”
来人中的那名女士开了口:“这个……我们想问问,这里,是不是张家琼女士的家?”
外婆在唐家村通常是没有名字的,囚为外公排行老二,被人唤作三婶,“三嫂”等,乍然从这两名陌生人口中听到外婆的名字,唐宓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
张家琼,是外婆的名字。
但“女士”二字,这辈子从来也没能有幸出现在外婆的姓名之后。
"嗯,是的。”
来者是客,唐宓指了指门外小院子里的两条木质长凳,示意二人坐下。
“外婆去田里了,你们先坐一下吧?”
"啊……”那名女士微笑着看了唐宓一眼,在那和身份不太适合的简陋木凳上落了座,“好的。”
唐宓解开了头巾和围裙,又去洗了手,从厨房里盛了两碗温水端出来,拖过一条小板凳落座,陪着二人说话。
“抱歉,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喝点儿水。”她说,“外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找她有什么事qíng?如果你们着急的话,我去田里叫她。”
“我们的事qíng不着急,等她回来后再说也可以。”那很有风度的男人说了话,“你是张家琼的孙女?”
“是的。”
“你叫什么?”
“我叫唐宓,”她问,“你们是?”
那女士微笑看着她,回答:“我姓傅,这位是我丈夫,姓江。”
“你们好。”
傅女士一眨不眨地看着唐,试图和她聊下去,“我们这一路找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都夸奖你,说你非常优秀,正在京大上大学呢。”
唐宓从来不觉得学习很好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qíng,但她还是领qíng地点头。
对方继续问:“你回家过暑假的?”
“是的。”
“一放暑假就回来了?”
“也没有……”
“那暑假你在学校gān什么?”
“一份兼职。”
“说起来,你学的什么专业?”
“……”
他们的问题太多,简直是查户口,但来者是客且对方也是老人,她还是一五一十地规矩问答。眼看着谈话一路往着奇怪道路狂奔而去时,外婆终于背着半背篓青期来了。唐宓小跑过去,把背篓接下来,放进了厨房。
对于客人是何方人上,外婆也相当茫然:“你们是谁啊?”
唐宓吃惊:“外婆,你也不认识他们啊?他们到家里来找你。”
“那个……”那位傅女士看着祖孙两人,很认真地说,“我们是江凌柏的父母。”
“江凌柏……”外婆起初像是没想起这人是谁,困惑了一小会儿,想了一想后变了脸色,脸上和善的笑容顿时不翼而飞,“你们怎么来了?”
“请放心,我们没什么坏心思,”傅女士面露哀求之色,上前一步,恳求地看着外婆,我们想来看看唐宓。
外婆挺了挺有些佝偻的腰,脸色沉下去:“她好得很,看什么看?”
唐宓本来一头雾水,但听到这席话的时候若说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对不起她的智商了。
她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通身气派的夫妻二人,奇怪,明明刚刚觉得他们还是一对和善的夫妻,可一瞬间那种和善感完全不翼而飞,她在他们身上一点儿亲切感都找不到。
而此时,外婆的愤怒达到了顶峰,她后退一步铁青着脸,伸手指着两人:“我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有脸找到这里!”
她这么一个小老太太,此刻气得呼吸不畅,连背都佝偻了。
“外婆别生气了。”唐宓心头一紧,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外婆面前,“不值得。”
傅女士视线转向唐宓,眼神充满哀伤:“阿宓,我们是你的爷爷奶奶。”
唐宓面无表qíng:“我知道了,那你们可以走了吗?”
“当年的事qíng,我们非常抱歉。”她继续说。
“我对当年的事qíng没兴趣,”唐宓重复道,“你们可以走了吗?”
江先生也上前一步,说:“啊宓,我们可以补偿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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